纪战声落旁边苏长卿快步上前上前接过降表,视线落在纪战安夙身上亦难掩震惊诧异,终只抿唇未语只将降表接了过去。
安夙却好似并看未见苏长卿脸上那复杂至极的表情,亦似未见对面男子投来专注凝睇的视线,和男子那袖下微蜷的拾指只曲膝便跪了下去:“臣纪华裳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十二玉阶下的纪家众人与纪家军众将令亦都随之跪了下去,再随后则是回过神来的满朝文武百官,以及下方此次随行护送的所有纪家军。
男子并未去接降表,只上前驱步上前弯腰将女子牵起,执手将女子牵到了自己的身畔,安夙与男子并肩而立在玉阶之颠,只静静的看着下方群臣众将跪拜三呼万岁的景象,听着耳畔骤响的钟磬之声和鸣钟后继而擂响的战鼓声声。
她清棱的凤眸微眨,嫣红的唇畔嘴角勾起抹轻浅的弧度,撇眼撇向旁边的观礼台,那特意僻出的观礼台上此刻静坐着数人,能坐在那里的每个人,在五湖四海各国与江湖中都是身份非凡,而坐在那里的每个人她自然都并不会陌生。
除了前来贺喜的,她的大师兄菩提山庄庄主千菩提,二师兄寒剑山庄庄主神医寒舟,还有云海之颠的少主前朝国师沐白以外。
最最让人恻目的自然还是正襟危坐的三个四海霸主,狼王赫连煦,晋皇宗政明渊,大宣摄政王轩辕无极。
除开站在她身旁的这个,另外三国三个四海霸主今朝竟皆齐聚楚宫。而这三位高高在上的的掌权者,竟是撂下家国大事不请自来的跑到楚都来,又到底是所谓何故?那早就已经不言自明,其目的左右逃不过只有其二。
可如今目的其一可谓已是彻底的幻灭!!!
那薄薄的一道降书,这声声的钟鸣战鼓,不止是在向世人,更是在向这五湖四海的霸主宣告着:至此时刻起,大邺南楚都已然彻底的不复存在,两郡北疆至此正式降于大楚,划入大楚的版图之中。
楚之国土正式一统已成既定的事实。
这也代表着至此刻起,另一个崭新的皇朝就此诞生。
这个皇朝的名字叫:楚!!
楚之皇朝,就如暗夜东方冉冉升空的旭日至此登上历史舞台,大陆混乱的格局将因此而暂解,原本胶着的大陆局势亦将至此逐渐驱向稳定。
那些想利用纪家再次挑起五国战乱的人,阴谋都将彻底的土崩瓦解。那些隐在暗中想要除掉她,来破坏此次两郡与楚之招安的人,所有的算盘至此时此刻起都已彻底的宣告落空。
而今日的封后大典,两郡表降自然才是重中之重。
既然锦归哥哥安排转明为暗的计划,竟外出现偏差失误宣告失败,已经无法再如计划中低调完成两郡招安,转开那些人落在纪家身上的视线,那么她会让他们清清楚楚的看到,两郡纪家与楚朝完美的合二为一。
他们殚精竭虑的想要破坏,她却偏偏要让他们失望,她倒要看看当纪家正式降楚以后,当玲珑玉骨重现天日再次回到她手,落入这森森禁宫之中以后,他们还会不会如此的紧盯着纪家人不放?他们又还能用什么办法,从她手中拿走这两枚世人争先竞夺的所谓前雍‘至宝’???
观礼台上。
数道视线在女子清棱的视线移向观礼台的同时,几乎全都看了过去,楚都的这场大雪已然连降了半个多月,却仍旧未有停下来的迹象,洁白的雪片密密实实从九霄天阙飘落而下。
女子瑰丽而清冷的容颜便在纷扬的大雪中若隐若现,落入眼中透着几分如似梦似幻的朦胧绝美,刹那间,只想要让人仔细的去看个清清楚楚,看清楚那隐在飘飞雪花中的那张脸庞到底是何模样,然则那飞雪中两束清棱的凤眼眸光却就在此时轻易的穿透雪帘落进几人眼中。
如暗夜之中的惊鸿无双,只在刹那之间便已骤现骤消,明明就耀眼明亮又美丽到了极致,却又冰冷淡漠到不带丝毫的感情,唯一只有那浓烈又沁骨的森森然杀气入体,恍然中让人寒彻入骨!!!
安夙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平身——”
钟鼓声歇,男子轻轻掀唇道了一句平身,而后转头看向旁边,同样穿着明黄金甲的南宫弈上前将手中捧着的东西朝男子恭身递了过去,南宫弈手中所捧的则是代表着楚宫皇后权力的:金册凤印。
该做的事做完,那么接下来自然就是完成原本该完成的另一件事。
那就是今日的封后大典。
“等等……”
男子执起东西正要递给安夙,然则此时殿下半空却是突起道喝阻声,那低沉而响亮的声音,只两个字却是让不少人蹙起了眉头,所有人都本能的朝着那声音响起的地方看了过去。
“圣上不可啊……”
只见玉阶下文武百官之间有数人同时站了出来,有人自袖中捧出一物继而跪在了地上,扯着哭腔大声的嚎着圣上不可。
“明国公,你这是做什么?为何出言打断封后大典?”南宫弈瞥见男子微冷的脸色,顿时面色微白的戾声喝叱,主子早就交待过,因为夫人身体才好所以今日大典一切从简,跳过祭天等各种繁锁的仪式直接交凤印。
原本他们的安排当中就没有纪家表降这一环,不止纪家表降,就连这当众受凤印,这些也不过是做给那观礼台上的那些人看的,主子哪里舍得夫人下跪在这冰天雪地里受罪?
主子那更不想夫人的心情不好,别人不知可他们这些主子身边亲近的属下谁还能不知道,不止夫人打心底里不想入宫当这个皇后,那纪家的人虽然最终决定降楚,那更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夫人入宫。
她不容易眼看着所有的一切都走到这最后的一步,只要主子将凤印交到夫人手上,那今日所有的事就都算完满了。却偏偏有人在这个时候却有那文武大臣敢不长眼睛的跑出来捣乱捣乱?不止敢出声打断封后大典,还敢在主子交给夫人凤印的时候大叫什么圣上不可?
这些人当真是想特么的自己找死么?
那长相妖娆的男人此刻却是杀气四溢,那眼里更是挟着刀子,直射向下方那些站立而出的人,恍眼看起来那竟是比身为正主的她们还要更加怒气腾腾,安夙撇头看了南宫弈一眼。
这个人她三日前已见过,昨夜也见过,此前还看过他的画像。当然就算不看画像,光看那过份美艳像女子的长相也能一眼分辨出是谁,他自然就是辅国大将军南宫弈,那个率领南楚大军攻破邺都的人,被他身旁的男人早在七年之前安插回南楚最终将百里祯拉下皇位的:那颗棋子、那个探子,那个奸细。
不管是南宫弈,还是皇甫瑜,又或是欧阳旭,古殺,还有那个她还不知全名的子笙,没见过的彼岸花主,仔细的算算,他手底下的能人还当真不少,光看这些人对他的忠心与维护,亦可知这些人定是他一手挑选培养出来的心腹。
南楚早就尽掌他手,若非彼时眼睛瞎着南楚皇室大概早就换了皇帝,根本也不可能会等到现在。
整整十三年的筹谋,难怪她会输给他了!!!
男子似感应到女子的视线侧头凝了过来,眼神似透着些许的安抚,安夙只朝男子笑了笑示意自己无事,继而敛绪看向了玉阶之下,从始至终脸上都无半生对生出变故的怒气。
“圣上容禀,实非臣等想冒大不敬之罪有意的打断封后大典,实是,实是此事别有内情又太过重大,臣等委实,委实是……”
玉阶之下明国公万俟诚满面惶恐的伏在地上,因着南宫弈那些怒叱身体似乎都在颤抖,声音更是有些结巴:“圣上恕罪,臣与几位大人右思右想,委实是不敢不报更不敢有意欺瞒圣上,犯下此等欺君惘上的大罪,更不敢故意隐瞒在将来置圣上于不仁不义,所,所以臣与等情急之下才,才出言阻止,还请,还主圣上开恩恕臣等死罪……”
“既知大不敬是死罪……”
漫天飞雪之间万俟诚额头上却是隐约可见岑岑而布的细密冷汗,那跪地战战兢兢又诚皇诚恐的样子,看得安夙脸上笑意蓦然间更深了一分,感受着身旁男子身上传来的冷意。
不待男子那就给朕闭嘴六个字出,她轻笑着开口打断:“明国公既然冒着大不敬的死罪打断,想必定如所言有是要事要禀,国公不妨直言,相信皇上必不会怪罪,否则若真等本将军接下这凤印,你们的希望怕就要落空了。”
“本将军相信明国公爷如此高节大义,处处都在替皇上着想,皇上也必不会为难明国公,更不会无故降罪诸位,那皇上岂非真成了人人喊打的昏君,皇上觉得臣说得可对?”安夙侧头看向锦微挑眉梢笑问,凤眸之意显而易见。
给万俟诚机会说下去。
楚朝堂上曾发生的事,她自然不可能会不知道,这些南楚朝臣会在此时跑出来阻止,那显然是定有所依仗,既如此那便不妨看看他们想做什么。既有所仗就算今日不生事,也难保来日他们不会生妖蛾子。
如果自然是早些解决麻烦,早些将这些阻碍踢开的好。这个她早想过更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对她来说这场封后大典实际不过是走个过场,做给世人也做给看台上那些人看得,自不会有什么不吉之说存在,更不会有什么不能被打断的顾忌和不快。
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就好。
这并没什么可生气的。
反而不给他们机会说,那些该说的他们还是会说,那些该生的妖蛾子他们还是迟早会生,如此一来就只会给那些观礼台上的四海霸主看了热闹,说不定还会让他们找到可趁之机。
那可与她所想要的效果完全相反。
虽然她并不在意这什么所谓楚皇后的位置,可暂时这个皇后之位?她却是必须得坐坐才行,她暂时并无将这个皇位之位交出去的打算。左右最要紧的事都已经办了,所以既然有人这么迫不及待的主动跳了出来?
她倒是也不介意陪这些大人们好好的:玩玩儿!!
纪战与纪少阳等人只静立在旁边,皆沉怒目却是未言,既然丫头已决定不与他们返回两郡,走进这个大楚后宫,那么不管是这些朝臣还是后宫的倾轧,那都是丫头迟早要去面对,迟早都要经历的。
他们不可能时时刻刻的陪在丫头的身边帮着丫头,而有些事也不能由他们去开口,诸如这些事都必须要丫头自己去处理,去竖立自己皇后的威信,而他们相信丫头会处理的很好。
他们只需要站在丫头的身后成为丫头最坚强的后盾。
不辜负了丫头的一片苦心就好!!!
锦未言语只眸光轻扫而下,从遥遥玉上传来的男子眸光淡淡,下方诸臣都在瞬间狠狠打了个寒颤,只觉浑身血液都在刹那冻结成冰,那轻轻淡淡的一眼隐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森寒杀意。
恐惧刹那由心而生。
即使隔着数十丈远,然则那遍体骤然生出的寒意,却仍让数人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惧意和退缩,明显是打起了退堂鼓,只是有人刚蠕唇还未及开口,上方便已传来男子的声音。
“皇后所言甚是,现在朕给你们机会说个清楚明白,只要有理有据,朕自不会降罪,可若没有那便按大不敬之罪论处。”男子轻轻淡淡的声音,却是开口便堵了所有人的退路。
“臣,遵旨。”
万俟诚咬了咬牙,蕴酿了好半晌方才开口道:“圣上容禀,非是臣等执意反对皇上立纪将军为后,实是,实是,早在十八年前,先皇便替皇上立下了未来太子妃,乃镇国公府嫡长千金凌红鸾,八年前太子妃意外罹难,可实际太子妃如今仍旧还在世,且执有先皇在世时御笔立妃的圣昭在此,所以臣等才斗胆打断封后大典。”
“此事不止瑞亲王,三王爷,诸多大人,包括镇国公都最清楚不过,若皇上当真立了纪将军为后,那又要置太子妃于何地?皇上乃千古圣明之尊,先皇遗旨绝不可为违,若今日皇上当真授了纪将军凤印那岂非等同违了先皇遗旨,背弃了原有的婚约?”
男人话落可谓是满阙皆寂。
封后大典被打断,谁都知道会生出变故,可是谁也没想到竟会生出如此的变故和变数,万俟诚的话可谓让不知情的满朝文武皆震若呆头之鹅,便连安夙亦是微有征愣了片刻。
她既然派人做过仔细的调查,自然早就知道南楚先皇曾替他指过婚,只是十年前那位镇国公府大小姐才十岁便死于一场意外,而这件事昔日整个南楚朝堂可谓是人尽皆知,不止丧事早办,灵柩也早就已经入葬整整八年有余。
而对于一个早就已经死去十年,定已化成堆白骨的人,她自然不会再去花任何的精力关注。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此刻原本应已死去整整十年的人竟然再次出现在万俟诚的口中,竟然会再次的出现在她的耳中,更是执着南楚先皇的立妃遗召来和她争这个皇后之位?
有那么一瞬间让她想到了她自己。
总不会又是借尸还魂???
安夙的视线顺着万俟诚的视线移向右面的玉阙雕栏,而那抹艳丽的颜色就那般不期的撞进了女子那双清棱的凤眸之中,让她漆黑深遂的瞳仁都在瞬间骤然狠狠的紧缩了下。
“怎么可能……”
低低的呢喃声自女子嫣红的唇瓣吐出,安夙脸上表情仍旧未变,然则那声音里丝丝的惊诧难掩,眸底的刹那震惊亦是难掩,她怔怔望着那个方向,亦未察觉自己袖下的双后微微用力的紧蜷,更未看到男子微蹙的眉头,和在看向那个方向时眼底闪现的凌厉冷意。
若说她怎么没想到早就死去十年的人还活着。那么应该说她当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过,那个人竟然还是她熟悉的人。
怎么能不熟悉呢?
曾经她们也曾一起同桌而食,曾经她们一起笑谈天地,曾经纪家满门被押天牢她担忧,曾经她‘失踪下落不明时’她苦苦相寻。
至今还记得是,当日城门处她看向她时担忧的眼神,至今还记得在少亭成愉礼上她笑着调侃她早有意中人时脸上明媚的笑容,至今还记得她在候府水榭中她笑着提议要和她一起穿着男装扮作纨绔子去调戏姑娘时,脸上的那抹豪气而兴意的表情。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雅贤居的红萝,原来她,竟然就是万俟诚口中那个原本南楚重华太子的未来太子妃?
是她真的太过无知无觉,还是她真的太过迟钝?又或者当真是她们作戏作得太过逼真到半点不漏,这么久的时间,她竟然都没有察觉出丝毫的异样,她竟然没有想到过,她喜欢的人竟然就是她身边这个男人?她竟然都没有去怀疑过原来他就是那个所谓的,雅贤居的主人?
归云居士?
她早就该想到的不是么?
呵,呵呵……
她早就该想到,他就是那个所谓的归云居士,安夙脑子里本能浮现出在雅贤居里得到的那副被誉为千金难求,由归云居士亲笔所作的画,和题在画旁的那四句诗,明明是不同的字迹,明明就瞎掉了眼睛,明明就怀疑过。
可原来不过是她被这些框架和眼前看到的假象和所谓的逻辑,给迷了眼睛遮挡了视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