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灰蒙,飞雪漫天,整个帝都却都像是炸了锅的开水剧烈沸腾着,成衣铺子里发生的事早被那些旁观的百姓纷纷奔走相告的传开,更有无数的百姓当即若便自发自动跟在步行幽冥和擎苍的身后,赶去了东城门。
走到半道的一个街口岔道,得到消息的沐竹与杜海已带着五百士兵外加百名弓箭手全都赶了过来,此次他们带五千精兵护送纪家人回都,昨日入都后自然也未来得及离开,更未来得及在城外安排营地,是以仍旧留在城中。
原本沐竹与杜海正在暂宿的营地里商量着事情,看午时快下朝正打算前往候府找纪战纪少阳还有安夙商量此事,却不想突然得到玄翼的传信,两人当即就带着人赶了过来,所以来的很快。
于是整个街道上就出现了这样一幕,只见大街上穿着劲装面无表情的两个大男人,手里各提着一个浑身血乎乎被断了手掌的女人走在最前面,后面徐徐跟着辆马车,再后面是两队穿着铠甲的兵士。其中一队手手持长枪或佩刀,另一队背着箭弯弓与箭囊。大队的士兵后面则跟着无数的百姓,如蛇般的队伍那是越走越变得长。
直至到了东城门,守城的将领见状沉脸上前询问,却是直接被沐竹一剑搁在脖子上:“吴将军,我们将军只是想借将军的地方一用,等到办完事我等自然会离开,所以还请将军行个方便,若是将军能帮这个忙在下等感激不尽,可若将军或是将军的人反抗,那便怪不得我们了。”
“沐都蔚,你们到这底想做什么?你们可知道劫持城门守将强占城楼,本将军可以谋逆罪论处,将你们就地格杀的,你们还敢劫持我朝公主,若此事皇上知晓你们还有你们将军可担得起这个责任?”
吴守将说着沉声道:“所以诸位,不管有何事都可好好的说,还请你们先放开公主,待本将军即刻派人将此事上禀大将军,奏禀皇上由皇上决断。不管诸位受了什么委屈,本将军相信皇上都定会还诸位一个公道。”
四方城门守将那都是南宫逸的人,东城门那更是主城门所在,在几个月以前各城门的守将那都接到过南宫逸下的命令,不得对纪家人有任何刁难,更得暗中行保护之举。
眼前这些人都是纪家的兵,是以虽被劫持,男人冷色微冷,却也并未有过于激动之举,只是显然的此刻纪家军的人,那都处在极致的愤怒之中,亦绝不可能会有人听他的劝说的。
“我们将军是能不能担起这个责任要你来操心?什么叫以谋逆罪论处?招降之事还未谈妥,圣旨还未公告天下,咱纪家军还不是你们的人,既然你们和我们那都不是同一个阵线同一国的人,还谋逆罪个屁??”
杜海上前却是怒吼着,拔刀便架在了百里芷蓉的脖子上:“沐小子你和他们在那叽歪什么,他要不肯让路敢命人反抗,那就给老子直接干掉他,老子就不相信他命都捏在咱纪家军手上,咱还有他们公主做人质,他们还敢不听话?惹毛了老子,老子就先杀了他们!!!”
“将军有令,今日一切所有的后果将军与纪家会一力承担,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她区区一个公主却敢在光天化日行刺我们将军,还敢当着我们将军面欺压百姓强抢民脂民膏,还敢叫嚣要灭了我们将军九族,这样的女人就算杀了就当咱纪家军替天行道,最多不过是烂命一条,老子就和他们拼了!!!”
杜大胡子说着狠狠的朝着百里芷蓉啐了口,男人的口水被吐在女子娇艳却惨白的脸上,她偏头想躲都未能躲过,本就狼狈的百里芷蓉更是狼狈不堪,此时跋扈嚣张的公主却终于回复了些理智知道怕了。
看着眼前被围着的那些,浑身杀气腾腾,满面凶神恶煞宛若杀神的一群人百里芷蓉更是怕到身子都在狠狠的颤抖,此刻半个字也再说不出来,女子眼里的恐惧与震惊都是显而易见。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人是纪家的人,可纪家不是已经降了大楚,既然受了降那以后便是她在里家的臣,可她百里芷蓉却乃是百里皇室的嫡公主,当朝天子的嫡亲妹妹,他们是臣而她是主。
他们怎么敢对她这个大楚尊贵的公主如此无礼,这些粗鄙的人不止不把她这个大楚公主放在眼中,更是不把她大楚皇室放在眼里。他们怎么就有胆子对她下手不止,还敢劫持城楼守将?他们难道就不怕皇兄和母后派兵将了他们所有人全都围绞杀死在这里么?
他们难道都不要命了?
这个道理估计以百里芷蓉的脑子永远都不可能会想不明白,自然的也不可能会有人来给她好好的解释。
杜大胡子本就粗人一个,征战多年的将士那更是自有一股血性,自玄翼口中知晓事情经过,知晓百里芷蓉的所作所为和说过的那些话,那更是一口气憋在心头无处发泄。
若非候爷与世子亲自相劝,若非候爷与将军大义为了百姓着想,若非他们的亲人也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若非不想自己的亲人也受战乱之若,他们纪家军中的三军将士,又岂会接受候爷的劝说如此轻易受降?
可他百里皇家倒是好,他们候爷和将军昨儿个才入都呢,今儿早上她百里家的人便欺到了他们将军的头上??
这个女人居然还口口声声这大邺天下乃是她百里家的,还口口声声他们全都是亡国之奴全都是丧家之犬,他们那么辛苦的驻守边关征战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守护国土,不就是为了守护他们的家人不被别国的铁蹄贱踏?
可如今归降之事还未公告天下,那也就是还未有最后的拍板定论,他们倒是好这就开始翻脸不认人,这就开始过河拆桥了,这口恶气要是不出,那以后他们这些大邺百姓岂不真要被他们踩在脚底下肆意的辗踏???
“你们……”
“吴将军,得罪了。”
姓吴的守将还想再说,却是被沐竹点了穴道,年轻人谁没股血气?被人说成亡国奴,丧家犬,他们这些将士谁能受得了?更何况才从两郡回来,经历了那场征战的人,那股子里更是血气沸腾。
不管是为了家族还是百姓大义,今日这笔若不讨回来,那以后楚朝堂上也不会再有他们这些大邺世家的地位,他们今日能欺将军来日也会欺他们,甚至会将他们肆意虐杀。
谁让如今这天下的确是姓百里?谁让大邺没了,谁让百里家的人如今才是这天下之主?五湖四海,国与国的争战那注定了败胜者王,败者寇。古往今来史书斑斑,国破城碎的下场?
被杀戮,被屠城,被欺压,被肆意抢掠……
这些字眼那就是战败者会有的下场,历史上战败的国家,当城破宫碎时被屠城者那可谓从不少见,百姓臣民受尽欺压,被胜利者贱踏更是在所难免,可是他们不一样,他们还有纪候爷,他们还有将军,他们还有纪家军,哪怕是死他们也绝不会做任人虐杀的弱者。
十七岁的少年走在最前面,杜海收了大刀,幽冥与擎提着人强行登上了城楼最高处,所有的城门守卫因着主将被拿,全都面面相觑,犹豫了许久那些人都缓缓的在被挟持主将的眼神示意下退去了一边。
杜海的三百名士兵接管了城门,百名弓箭手全都就位将整个城楼守实,幽冥擎苍上了城楼将人往地上一丢,找来两条麻新绳一甩,粗实的麻绳一圈圈绑在了两个女人的身上,而后两人将绳子另端系于城楼,另端却被绑着的人却是被两人擒着后衣襟,毫不留情就给扔了下去。
两个女子被绑了手腕强行吊在半空,粗糙的麻绳勒得两人白嫩的手腕肌肤破皮再有血溢了出来,许是因为麻绳勒的太紧勒到了经胳和血管,反倒是替两人止住了断掌血流。
“啊……”
那刺骨的疼痛让百里芷蓉忍不住再次惨叫出声:“你,你们,居然这亲对本公主,吴劲,还不赶紧派人去找我皇兄和母后,快去让皇兄母后来救我,你们放我下去,赶紧放我下去,否则我皇兄母后来了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呜呜,你们赶紧放我下去,好疼啊,本公主命令你们,快放了本公主……”
原本昏厥的万俟珊也因刺痛醒了过来,睁眼便看到自己被吊在半空,垂视的高度让她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庞更是死白一片:“呜呜,求你们放了,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们放我下去,呜呜,求求你们放我下去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求求你们放了我……”
城楼顶端绳索旁边,吴劲早被别的将士押了下去,幽冥、擎苍、还有杜海和沐竹四人站在那里垂首下望都是铁青着脸,眼神里满是嘲弄之色,这位公主大概当真是被宠爱了,都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敢命令他们?
呵,她当真以为自己是王母娘娘不成?就算是王母娘娘,那不是还有个玉帝能管着?可这百里芷蓉倒好,真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好像谁都得听她的,就没见过这样愚蠢连现实都认不清的女人。他们更没想到这百里皇室,居然能养出这么奇葩的一位公主。
“将军,都已经办妥了,只是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沐竹转身便看到从城楼台阶上一步步走上来的的几个女子,他上前朝安夙拱手行了礼,他仍是有些犹豫的问:“属下听闻这位公主在百里皇室极受宠,她出自百里太后膝下,与皇上更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我们对她下如此狠手,属下怕就算皇上那边不会怎么样,可是那位百里太后怕是绝不会善罢干休。”
事情自然不是杜海说的那样简单,两郡议和之事早就谈妥,否则纪候爷与将军绝不可能会返都,他们也不可能会有此次的护送任务。
这件事轻易绝不会再有变数,若真发生意外,两郡议和崩了。那对纪家军来说也绝非什么幸事,候爷与将军还有世子,包括整个永宁候府都在帝都,若真的崩了,纪家的损失也绝不会小,且沐家也在帝都,他虽任职纪家军,更对将军钦配不已,是真心想要跟随,可他也是沐家世子不可能置沐家不顾。
虽然知道议和之事不大可能因为这些事就崩裂,若弄得太僵对纪家与纪家军来说或无太大影响,可对将军的影响却是不可估量的。
眼看将军就要入宫了,虽说是以皇后之尊主掌六宫,可那百里太后始终是皇上的亲母,不可能不顾忌。光看百里芷蓉的德性也可知道这位百里太后有多宠爱这位公主了,他只怕到时候那位百里太后会对将军怀恨在心!!!
“怕什么,就先看看她到底有几头几臂。”
安夙自然知道沐竹的担忧,女子绝美的脸庞之上却是仍是旧轻浅淡然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沐竹,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不过是区区的一个太后,莫不是你觉得只凭着她一人就能左右了大楚朝政?若真是这样的话,你觉得父亲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所以无须担忧,去将香点起来,算好时辰等他们来就是。”
皇家之事没人能真正说的清,如同邺皇室里错踪复杂的关系,百里皇室的关系也不可能会简单的了,她对百里皇室中的秘事所知的确暂时有限。
可她至少知道一点。
那就是百里云霄对百里皇室并无太多感情。
于此不难看出,从这一年多的相处,他却从未谈起过他的亲人,甚至明明他的亲人皆还在世,他却言道他的亲人早就死个精光,哪怕在身份揭露后以后他亦从未在她面前谈起过南楚皇室中人。
她说着微微垂头,看了眼被吊在半空悠悠晃晃,那两个凄惨哀嚎,不停哭着求饶的女人,至少她知道在那个男人心里这些人的份量?
那都很有限。
同样那个男人也绝不会纵容百里皇室的人,做出这样欺压百姓的事,百里皇室中人约一个多月以前到达帝都,而那个时候他的人在却陵安城余家,这就是说焕辰查到的那些百里皇室中人欺压帝都百姓的事,那都是在那个男人不在时的情形下发生的。
而这其中的原因不难想,百里皇家的人入主大邺,天下改成了百里姓,那些姓百里的人自然而然也由生出种优渥感,更能凸显这种优渥感的,那自然就是像他们这样欺压百姓了。
于是乎会有人选择将其变成事实那又有什么奇怪的?事实上不止南楚皇室中人,怕是南楚朝的臣民很多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只不过别人多少还得顾忌些不可能会表露那么明显。不像百里芷蓉仗着自己的皇室身份血统,仗着上面有人替她撑腰,所以便如此的毫无任何顾忌。
而她不会允许有这样的人存在,那只会激起百姓的怨恨,激起百姓对纪家的怨恨,若百里云霄和她没有当初的那纸婚约,她不会去管这些闲事,然则当初百里云霄和她定下婚约之事,帝都之中显少有人不知。当初他随她出征,帝都中人更是人尽皆知。可这些都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也因此在这里面她纪家处于极被动的境地。
可她从来不会被动的挨打,想压她纪家,不管是谁她倒要看看,他们到底凭什么能拿捏住她,拿捏住她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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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那是鸣钟的声响,皇宫九华殿,建章台的鼓楼上,有人不停的敲击着硕大铜钟发出咚咚咚的声响,那声音传得极远极远,传出了禁宫红色宫墙,直飞九霄云天之上,几乎传遍大半个皇城,落入无数人的耳朵里。
“这是……”
寿安宫,坐在高坐上的中年妇人猛然从坐位上站了起来,凝神听着那不停鸣响的钟声原本肃色的脸庞更多了些凝重:“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有人鸣钟召集文武百官?”
“奴婢不知,太后娘娘,要不奴婢这就去看看?”殿中宫侍脸上都是一片茫然之色,有人忙恭声开口。
百里太后思索着正要点头,外面此时却是有太监匆匆进来:“太后娘娘,出大事了,公,公主她,出事了,公主她……”
“慌什么,慢慢说。”
“是,是……”
小太监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吞着口水稳了稳,跪在殿中脸色却仍是惨白毫无血色:“回太后娘娘,是公主她被人给押去了城门,被吊在了城头,太后娘娘还是赶紧去看看吧,再晚怕是,怕是就要迟了……”
“你说什么?公主被吊在了城楼?是芷蓉、慕灵,还是尔蓝,为什么会被押去城门,到底是什么人做的,给哀家说清楚!!!”百里太后面色骤沉,威严的声音落地像是沉沉的闷雷,让整个殿中的宫侍都是大气也不敢再出。
小太监更是被那威严的眼盯的浑身发抖,整个头都伏在了地面上,声音更像是风中的落叶:“回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欧阳副督统有要事求见。”
小太监还来不及回,外面便又有宫侍来禀,百里太后沉颜拂袖,吸了口气重新坐了下去,脸上表情威严,却是让人看不出喜怒:“呵,总算是舍得派人到哀家这里来了么?给哀家宣。”
“是,太后娘娘。”
宫侍下去不到片刻,欧阳旭便被带了进来,男人拱手向上坐行礼:“参见太后娘娘,皇上有旨,请太后娘娘即刻前往长信宫。”
“皇上议完事了?你去替哀家告诉皇上,哀家现在有事要处理,等哀家处理完再去见皇上。”百里太后目光落在欧阳旭的身上,凝了男人半晌她端起旁边的茶碗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分明。
“太后娘娘若是不想芷蓉公主性命不保,臣劝太后娘娘还是赶紧遵照圣旨前往长信宫的好。”欧阳旭只不轻不淡的回了一句,根本未在意上首百里太后的冰冷态度。
上首百里太后脸色骤然微沉:“给哀家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相信太后娘娘应该已经听到钟鸣,芷蓉公主当众欺夺百姓,更命人光天化日行刺平齐将军,未来的皇后娘娘,现在人被押往东城门,吊于城楼口。相信不用臣多说,太后娘娘也该知道,此事的后果到底会有多严重,纪候爷与纪世子已然生怒离宫,两郡招安之事就此搁置,皇上为此雷庭震怒。”
“平齐将军有言在先,限时一个时辰,请皇上与太后娘娘率领文武百官摆驾前往东城门给个交待,每隔半刻钟便会命人在公主身上穿个洞,若一个时辰内太后娘娘不能驾临东城门,不能给个满意的交待,便会当众射杀公主。”
欧阳旭气也未顿接道:“如今皇上已经命人鸣钟,召集文武百官进宫打算赶往东城门,臣来寿安宫时皇上亦有话交待臣转告太后娘娘,如果太后娘娘不想要公主的命了,皇上会直接命人传旨,将芷蓉公交予平齐将军随意处置。”
“如此也好给平齐将军一个交待,给帝都的百姓一个交待,如此也正好可以平息了纪候爷之怒,以免影响到此次的招降。”还有皇上要臣提醒太后,时间已过去半个时辰,太后娘娘您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可考虑到底去是不去。”
发生了什么事?
她倒也还敢问发生了什么事,若不是她女儿顶着主子的名头在帝都之中为非作歹欺压百姓,更是胆大包天欺到夫人头上,夫人又怎么会震怒?原本稳定的大楚朝堂又岂会因此再掀波澜?
可她倒好,竟然还在这里和主子拿乔不去?甚至故意说那样说话?她以为他们会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主子废了百里祯,夺了帝位位将百里祯给拉下了皇位,还将人秘密囚禁了起来,所以他们这位太后娘娘心疼儿子,那心里很是不舒坦么?
不就是因为今日早朝时发生的那些事传进耳朵里,他们这位太后娘娘知道所以坐不住了么?
否则又怎么会从昨儿个主子回宫,前脚才踏入长信宫,她后脚便带了人去堵人呢?可惜却被侍卫给挡了下来没见到主子,今儿主子议事时,他们这位太后妨娘那同样带了人去,还是被主子身边的人给强行的拦了下来。
所以,说什么有要事要处理,等处理完再去见主子?
那不过是借口而已。
只不过是一再被主子拒,他们这位向来高高在上惯了,在南楚皇宫也从来都是唯我独尊发号施号惯了,哪怕是皇帝皇后都不敢忤逆的太后娘娘,那心里肯定难免有些气闷,更是难以接受一再被拒,被人如此忽视,所以,才故意的说出这种话来推委婉拒,想要替自己找找那存在感。
他们这位太后娘娘,那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不过,她真以为主子稀得见她?她还真以为主子没事做了,有空和她在这里玩儿什么见与不见的游戏?
呵,她不去拉倒,当谁稀得她去,他们倒是全都巴不得她就这样在这儿耍他她太后的威风,干脆就不要去好了,正好让夫人一箭射死百里芷蓉,这样一来那什么问题不是通通都可以解决了?
他就不明白了,主子为毛还要让他来通知她?这些年来这对母子那可是没少派人来刺杀主子,若不是因为他们,当初主子怎么会武功尽失?就连主子武功失明甚至是眼睛都瞎了,可这些年他们也不肯放过主子,这些年派来刺杀主子的杀手那不知道派了多少拔来。
若换成是他,就算不杀了他们那也将他们直接幽禁起来,如此眼不见心才不会烦,同样都是亲生的,就算是心长偏了,可也不至于这么偏,他们主子难不成还比不上百里祯那个没本事的窝囊废么?
主子却还?
难不成主子还顾念着那份母子情份,生养之恩?欧阳旭想着,心里头就着实有些气闷,然则这些事他们虽心知肚明却是无可奈何,眼前的人那是太后,那是铁一般的事实,她是主子的亲生母亲,那也是铁一般的事实,主子会如此做甚至会心软,那似乎也是人之常情,可就算是人之常情,人之常情是一回事,想着就让他们觉得憋屈,这也是铁一般的事实。
而眼前的人仗着什么?
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太后,所以才如此不将别人放在眼里?否则她那个女儿又怎么会敢枉顾主子下的令在帝都里横行,更是欺到了夫人的头上??
“每隔一刻钟在芷蓉身上穿个洞?”
百里太后落在双膝的手在男人的话语中蓦然间狠狠的收紧,脸上平静的表情终于在男人的一席话落后他有了丝丝的龟裂,她垂头那视线便落在先前禀报的宫侍身上。
殿中宫侍皆垂头不自觉便放轻了呼吸,女人眼中那一闪而逝的阴寒,亦是刚好落入偷偷打量的小太监的眼里,小太监因此而瑟缩的的打了个寒噤,整个身体地地发软,好似那魂儿都在刹那被阎王给勾了去。
然则,那凤眼里的寒光却是一闪即逝,几乎只在眨眼之间便消散无踪,包括那微冷的脸色,竟也在下一瞬,浮上抹笑容。
百里太后抬头看向欧阳旭:“原来竟是芷蓉闯了这样的大祸,也好哀家就随去看看,也好好真机会好好的见识下,咱们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堂堂的第一女将军平齐大将军的风采。”
她说着从高坐上起身步下,当先出了永寿宫,仍旧满面威严,脸上更是挂着那样一抹笑容,只那笑落在人眼中,却是透着股诡异,怎么能不诡异呢,听着那样的事儿还能笑得出来?
大概这世上没人会不觉得诡异。
要知道一刻钟一箭,此刻百里芷蓉身上应该插着至少四枝箭矢,当然说是至少这是保守估计,毕竟谁也难保夫人在盛怒之下,不会让人多射几箭,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不是。
欧阳旭未多想直接转身跟在百里太后回了长信宫,自然的太后出行那宫中的宫侍大队的人马都自发自动的跟了上去,殿中小太监在所有人都走了以后这才松了口气,腿脚打颤的自地上爬了起来,然则还未站稳,那暗处却就有银芒突闪落在其颈脖。
银芒刺过一线红。
小太监伸手摸着自己的颈脖,片刻后身子缓缓倒地,看着突然从暗处走出来浑身包裹在黑色衣袍里的人,他瞪大眼睛眼球都凸出眼眶,身体狠狠的几个抽蓄眨眼之间便没有了声息。
幽幽泛着绿芒的眼睛,透着几分的诡异,那人走近小太监俯身伸手在已死的小太监身上一阵乱摸,又似在检查着什么,他身材魁梧,不止身体包裹在黑色的衣袍之内,就连双手也戴着双黑色的蚕丝手套,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里的光芒忽明忽暗,更是透着股极致的诡异。
不到几息他收手一揽,地上的尸体连同那穿着黑色衣袍的人,眨眼便消失在这大殿中,可惜这幕却是无人发现,除了空气中那浅浅又淡到几不可闻的血气很快彻底的消散再闻不到,几乎没有任何的异样,更无人知道,就在这深宫大殿有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逝,而小太监躺尸体的地方,更是没有哪怕一丝半滴的血溢出或粘染在殿中。
就好似一切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生过。
整个禁宫中,不时有朝臣陆续的转回,帝都之中发生这么大的事,可谓短短时间便已传遍整个帝都,消失更是早就传入禁宫,更何况那些下朝离开的众臣那自然也早就在回府途中听到了消息。
有人匆匆进宫面圣却被人拦在了殿外,那个人便是明国公万俟城,只因那吊城楼的人中还有一人,万俟珊,那是他的女儿。
殿内,原本被宣召的众臣议完事早就离开,此时除却男子与前来报信的皇甫瑜之外还有两个人,却正是在大殿之上打磕睡睡到差点流口水的百里勿艼与鸣三王爷百里鸣。
百里勿艼早无睡意,坐在那里抚着青须大笑出声:“重华啊重华,你这小子居然连本王都如此的算计,如今可好了,本王就看你打算如何息了你这位皇后的怒火,本王就说果然还是一物降一物,本王对本王这位皇侄媳妇儿还真是,越来越好奇了,果然是女中豪杰非同凡响,敢虏了未来小姑子来威胁你这个皇帝相公外加太后婆婆?”
“依本王看,哪怕是寻遍这天下,那也肯定是再找不出第二个,像未来侄媳妇儿这么大胆的女子,哈哈哈,本王倒觉得,我们未来的日子那肯定是不会再无趣了,小三儿你说是不是?”
男人的声音极其的爽朗,更透着些许的兴意,似乎还隐隐有几分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百里鸣因着那声小三儿抽了抽嘴角,却也赞同点头:“能入皇兄眼的女子那自是不同一般,不过皇嫂这似乎将此事闹得有些大了,皇嫂就不怕皇兄下不来台,就不怕真的得罪了母后,以后进宫母后会给小鞋穿么?”
“你这小子,那有什么好怕的?”
百里勿艼大掌落在百里鸣脑袋上狠拍了一下:“你也不想想你皇嫂身后的靠山那得有多大,先别说纪家父子,还有你皇兄在,你没听到今儿朝上宣的那张圣旨内容?有这么多靠山撑腰,那还怕个屁啊?我告诉你小子,以后你得好好的讨好着你皇嫂才是,如此以后你万一闯了祸得罪了谁,就不用再来找本王,直接找你皇嫂替你作主那肯定比找本王有用。”
他哪里有老是闯祸?那是麻烦总是找上他好不好?不过皇叔说的对,瞧皇兄对未来皇嫂这宠的,听到自个儿亲妹妹被抓起来吊城楼差点儿被射成刺猬那眼也未眨一下,不止什么都未说,还继续和皇叔叙话,硬是等了半个时辰才命人前去召集文武百官,前去寿安宫找他们那位母后。
这还不是摆明在给皇嫂出气的机会?
百里鸣满头黑线的移开视线看向锦,眼里难掩好奇之色,“皇兄,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东城门?还有皇叔说的对,皇嫂这次把事情弄得这么大,怕是怒火不会轻易息下来,皇兄能不能说说,皇兄打算如何息皇嫂的怒火?”
“没什么打算。”
锦只轻轻吐出几个字,百里勿艼与百里鸣明显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可看男子淡淡的神情,只怕是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眼前男子自小性子便极冷,不想说的任你再问,他也不会和你多说半个字。
“主子,事情都已经办妥,时辰也差不多了。”就在此时奉命前去召集百官请百里太后的白桦和欧阳旭走了进来。
“走吧。”
锦闻言只点了点头起身看向百里勿艼:“皇叔和三皇弟既然好奇,那一起去见见阿谨也好,皇婶初到帝都想来也会些不习惯,以后皇叔可带皇婶多进宫来走动走动,我相信皇婶与阿谨应该会很合得来。”
“这还用你小子说,走,先去看侄媳妇儿。”百里勿艼白了眼锦,看男子未言当先步出殿门却是抚须在心中轻叹,眼底闪过丝疼惜。
对这个皇侄儿打小他便喜欢的紧,这不止是因为他自小的那份聪慧,更因为他付出了很多,南楚皇室欠着他的且欠的太多。偏有的人却是捧着鱼目当珍珠反把真正的珍珠当鱼目。
有时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那是不是眼睛里真的糊了屎,才能变成这样的睁眼瞎?可不是就该狠狠的给点儿教训了么?这些年好好的南楚朝堂,看看都被那对母子给搅成了什么乌烟障气的样子。
百里鸣那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虽坐着帝位却只知玩乐,真正把持朝政的那可不是他,说来说去也只有四个字而已:人心不足。
“皇上,老臣有罪啊,都是臣教女不善,求皇上赐罪……”
锦刚踏出殿门,就有道声音哀凄的响起,明国公万俟诚扑通一起跪在台阶上便哭嚎了起来,他垂头瞥了眼万俟臣,和早就候在殿外陆续赶到的诸大臣,眼神在众人身上环视了一圈。
“摆驾东城门。”
“是,皇上。”
男子只轻轻吐出几个字,便迈步上了事先备好的龙撵,狭长幽深的瞳眸中视线未有在任何人的身上多停留哪怕是片刻,这其中包括百里太后,阿谨既然发了话让他摆上仪驾前去,那他自然得摆足了阵势才行。
百里太后视线却是自男子出现时便落在男子身上未有移开过,时隔十三年后母子再见却是隔着人群,只一眼对视,甚至连半字言语也无,与之方才田在殿中和百里勿艼以及百里鸣之间略显和谐的气氛,可谓是天壤之别。
这便是她的儿子,对她这个生母竟然如此的视如无物,为了夺位不惜狠毒的亲手废了自己的嫡亲兄弟,眼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被个女人如此欺凌贱踏却都无动于衷,只因为那个女人是他的未来皇后!!!
有什么东西似乎在倾刻间越变越冷。
可却没有人知道。
直至身旁有宫侍请她上凤撵,她才回过神来,褪去了眼里的恍然,在宫侍的搀扶下上了凤撵,众臣应诺后也随在龙凤撵后步向宫门,此行目的地那是相当的明确不用多问只有一个:东城门。
细细的金沙在沙漏之中颗颗粒粒的漏下,苍穹仍旧是那般灰蒙蒙的,落雪并未有停下的迹像,隐隐的还似乎有越下越大的势头,滴水的石缝间万挂着根根晶莹的冰棱,人走在大街上哈口气那都是一片白色雾气缭绕。
如此寒冷的天际,以往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留在家中取暖,或是在酒楼茶肆里喝酒品茶听听小曲儿和说书,打发时间,毕竟酒楼茶肆里都备着备火,比起外面那肯定暖和多了。
然则今日却是不同,整个大街上可谓是人山人海,大街小巷里人群更是议论纷纷,尤其是东城门那片儿就更是人挤人,远远望去黑压压又白乎乎的一片蠕动着的脑袋,无数的百姓那是顶着满头的落雪全都仰头,看着那城楼之上被吊着的那两道人影儿,有人大声的议论着,更有人低低的咒骂着。似乎这刻却是丝毫不再畏惧寒冷,又似乎是因为全都挤在一起可以相互取暖,便也不再觉得冷。
漫天的飞雪飘飘中,随着金少汩汩的流逝,上方的城楼最顶端有锦绣的旗帜在寒风中烈烈飘飘的舞动,随之是两道凌厉的箭矢从下而上,穿透着那雪花帘子稳而又准的双双命中目标。
城楼的高高城墙之上,两个女人仍旧被吊在半空之中,唯一不同的是两人身上此时插了数枝箭羽,两个女人的双手,双腿,双脚,左右两边肩胛,都分别被箭矢射中,羽箭不止洞穿身体,更是因着那股强劲的力道,狠狠的插进城墙的石壁之中。而这一箭射中的却是两人的腹部,部位经过挑选不会让人致命,因为此刻还未到时辰。
两个被吊的女人原本晃悠的身体也因此被强迫的固定紧贴在冰冷的城墙再无法动上分毫,血水从伤口里流出染红两人身上华丽的衣裙,极致的刺痛与冰冷让身体似乎都已痛到有些麻木。
然则这折磨好似不会结束,每每疼到昏撅,每每伤口因寒冷凝血,每每她们以为已到尽头,很快却会有箭矢再度射进他们的身体,将她们从那极致的黑暗中拉回来,继续的忍受痛楚和折磨。
百里芷蓉因着腹部骤来的剧痛,再次被疼醒,她虚弱的睁开眼睛,如同前几次看到的一样,还是那灰蒙的天,还是那漫天的雪,还是下方那黑压压小若蚂蚁的人群,和同样被吊在半空无法动弹的她自己。
旁边的万俟珊仍旧昏迷着,不知道还有没有呼吸,她也没有侧头去看,此时哪怕动一下都困难,她都已经自顾不暇,连自己的小命儿都快保不住了,又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别人的死活?
此刻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再无先前的嚣张,她又疼又冷整个身体就算不被钉入石壁,也早就被冻僵硬,她的嗓子因叫喊太久更是泛着锐疼,也让她再发不出半丝声音。她的发丝凌乱无比,惨白的脸上满是脏污和泪痕,那个一身奢华高高在上的芷蓉公主早就不再。
此刻她便是个狼狈的阶下之囚。
有泪水再次从女子的眼眶里落滚滚出来,落在女子的脸颊却是很快被结成点点的冰晶,她望着下面,此刻她真的很疼很疼,此刻她只希望这只是她做的一个噩梦,她只希望母后与皇兄能快点来救她。
这个女人就是恶魔,她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她居然当真将她吊起来让人把她当成靶子来射,尤其还是当着那些贱民的面,那让她感觉她不止把她当成是箭靶,更是把她当成了猎物,当成是玩物。
那让她觉得耻辱更是让愤怒。
她梦都未想到过,居然有人敢如此对她,她更是做梦都未想到过,她堂堂的百里芷蓉,自小受尽万千宠爱的南楚嫡公主,有一天,她竟然会沦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
可她不想死,她一定要活着,等母后皇兄救下她,等她养好伤,她发誓她今日受的一切,她必会百倍千倍,不,她一定会万倍还给她!!!
“这已经是第十四箭了,两人每人七箭,一刻钟一箭,再有一刻钟辰便到要到了,你们说这最后一箭她们会不会当真射杀仍这位公主……”
“这还用问,那有什么不敢的?你没看她们身上不是都插着箭矢?中了那么多箭,都已经快被射成两只刺猬了,先前还能听到惨叫声儿,可现在那是连半点儿的声儿都没了,我看怕是根本用不着再射这最后一箭,那两人可能就会一命呜呼了……”
“什么可能很快,依我看啊这没准她们已经一命呜呼了,那三个姑娘那当真是好箭术,这么远的距离却是箭箭例无虚发,,啧啧,看着她们被射,还真是大快人心啊……”
“那三个姑娘我认识,那都是纪家的人,是平齐将军身边儿的丫头,那箭术可不是高么,我可是听说就连樱洛女先锋那也在将军麾下,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三个姑娘当中的其中一个,可惜的是今儿没能看到鼎鼎有名的穿云箭,未能一饱眼福,还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呀可惜,能除了这两个祸害那才真是大快人心,自从这些南楚人入了帝都,咱们没少受欺压,尤其这个什么芷蓉公主更是横行霸道,心肠更是恶毒至极,福茶楼的东家可不就是就被她命人活活打死的……”
“那可不是么,前些日子这位公主领人在街上策马,踩伤了不少人更是毁了不少人的东西,我家小豆子,我家小豆子……”
“大姐别哭了,这个恶毒公主现在可不是遭了报应了,射得好,依我看这样恶毒的人就该活活的射死她……”
“就是,就该射死她,哎,等等,你们快看快看,来了,来了,那是皇家的龙凤撵,是皇城禁军……”
城楼下方的人群骚动不已,安夙仍旧站在高高的城楼之畔,就在两个女人被吊下的绳索旁边,她垂眸凝着下方街道。踏踏整齐的禁军开道将拥挤的百姓全部隔开两边,中间大队的人马浩浩荡荡,除了那些穿着官服的朝臣,最最醒目的自然是中间的那两顶轿撵。
安夙的视线却是落在后面的凤撵之上,透过悠悠晃动的人撵帘隐约能看到轿撵上那华丽的凤袍,轿撵旁边则是跟着大队的宫侍。
她看着那轿撵蓦然勾起抹浅浅的弧度,带着几分森然冷戾,那里面坐的便是百里芷蓉的母后,原南楚太后,现大楚皇朝的皇太后,也是那个纵容百里芷蓉在帝都里横行的女人。
若然没有百里太后的纵容和首肯,百里芷蓉又岂敢在帝都如此横行?若非如此又怎么可能会无人敢出面管束?除了这位百里太后在后撑腰,她还当真是想不到别的可能。
百里太后,堂堂的太后之尊,却是在背地里做些下三滥的事,她倒是不知她为何要这么做?她更想知道这么做对她来说,又到底又有什么好处?她这是嫌她儿子的皇位太稳,所以故意想要生事,让百里霄位置坐得不稳当,又或是她故意想要破坏此次两郡的招降,故意想要陷害她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