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之下,是一张丑陋,不,简直是丑到极点的脸,一条长长的刀疤像蜈蚣贯.穿整个右脸颊,脸上其余能见的地方都布满豆大红疹,额下两条又粗又宽的卧蚕眉,鼻上还长着颗恶心肉痣,下颚至耳际是杂草一般的络腮胡,胡子中间是两片肥厚的嘴唇。
简而言之,那是张丑到根本看不清五官的脸。
只一眼,绝对吓哭小孩儿。
当然这绝不可能是眼前之人的真面目。
换言之,肯定做过乔装。
眼看树下的人飞身.下山,树上的人挑眉,也当即闪身跟了上去。
两人先后入城,前面丑陋的男子慢慢悠悠的走着,后面素衣男子也不疾不徐的跟着,拐了好几条街,就在千菩提以为前面的人已发现他时,那人却是拐了个弯儿直接钻进了一扇大打开的朱红色大门。
千菩提也追了进去,眼看那人上了二楼,他才提脚想追,却被群扑着厚粉脑袒胸露臂的女人给围住,几个女子抱臂钻怀,边叫着大爷边连拉带扯八爪鱼一样扒在男人身上把男人往一边拖拽。
“大爷,您可来了,奴家都等您好久了……”
“爷真是俊俏,人家这辈子也没见过比爷更俊的人儿了……”
“爷,就让玉儿今夜服侍您可好?能和爷春风一度,玉儿便是死也甘愿,人家都等不及了,爷,你快来啊……”
女人们嗲嗲的声音像无数蚊蝇齐鸣,千菩提身子陡然一僵。
垂头看着紧拽自己,画着浓妆尤如夜叉般粗俗丑陋,还扭捏着水桶粗细的腰,脸上肥肉堆到眼睛都只剩一条线,却还朝他抛着媚眼的女人,心中一阵发恶,胃里的隔夜饭都差点吐了出来。
千菩提俊郎脸色瞬间铁青,一股劲气溢出直接将一众女子掀翻在地,等他甩掉那些女人追上二楼时,那人却是早就消失了踪影。
“该死的混蛋,下次别再让我遇到你,否则,本庄主定要将你剥光了衣服扔进女人堆,不,是在乞丐堆里找群最丑的女乞丐来伺候你!”行走江湖多年还从来没人能让他吃如此大亏。
明明知道他最厌恶丑女人,居然还敢把他带进下等窑妓馆,让群如狼似虎的丑女人非礼他,借此脱身?
还真是,好狡猾的小子!
早知道他就不该跟着‘他’,应该直接跟着他那两个手下,如此一来不止可以把人抢回来,肯定也已顺腾摸瓜查出了他的身份。
失策!
暗恨自己一念之差失了策的男人,撇了眼楼下正喜孜孜分完银票,视线又继续粘在他身上的女人,阴沉着脸浑身都湛着杀气,大手捏得咯咯作响,差点便没忍住想杀了这群可恶的女人。
尤其,真的很想很想剁下那只居然敢非礼‘他’那个地方的那只母猪蹄。
闭眼吸气。
他下楼,闪身便出了窑妓馆,消失在人群之中。
而另一边,成功甩掉个大尾巴的安夙,找了个地方换完装回到永宁候府时天色已暮,无双阁里已然点起了灯,四婢皆尽职的守在房外,见安夙回来,雅蓉与流苏分别沏茶打水,青璇与珍珠二人则端来了汤药和药膏。
安夙擦完脸,流苏接过帕子,脸上堆着灿烂的笑:“小姐,天色已晚,您肯定饿了,奴婢和雅蓉姐姐这就给您传膳去。”
说着不待安夙应答便拽着雅蓉离开了屋子。
青璇也已摆好托盘,动手解开安夙的衣服,看着衣衫里白色裹胸上那片已被浸透的血迹面含担忧,解着裹胸的同时,本能的劝道:“小姐伤势才好些今日便缠了束胸,此于伤口愈合极不利,小姐若有事大可吩咐幽冥他们去办,又何必苦了自己,带伤前去。”
说完她神色却是有些僵。
“无妨,不过是小伤,裂开也很快会再愈合。有些事,我必须亲自去。”安夙随意的回了一句,撇头又问:“珍珠,今日可有人来找过我?”
青璇抬头看了眼安夙,脸上表情似有些诧异,也不知是在诧异那话,还是诧异安夙竟会回答她,见安夙已转开头,她旋即又埋头仔细的替女子清理起伤口重新上药。
珍珠连忙道:“回小姐,今儿晌午二少爷和二小姐都回了府,二少爷担心小姐心情不好,梳洗之后便来探望小姐,恰巧二小姐也来了,奴婢们照小姐的吩咐以小姐身子不好为由全都挡了下来,二小姐临走时还留下盒药膏,说是有助伤口恢复,奴婢得空去了趟回春堂找陈大夫检查过,的确是伤药。还有,小姐命奴婢准备的东西,奴婢也准备好了。”
纪嫣然给她送伤药,居然没送毒药?
可真是稀奇。
“既然检查清楚,你们便留着用吧,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的时候,说不定就用得上,候府二小姐送出的东西,总也不会差了。”
自不会差,可不管有多好,终归是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她自不会去用个想她死的人送来的东西。
“既然东西准备好,那便等晚膳之后,你们再陪我出去一趟。”安夙说完不语,看了眼仔细给她上药的青璇,垂下了眼帘。
今日之事也非她想逞强。
只是,阮家出事,一直盯着阮家的千菩提又怎么可能会不出现?对上他,换作她身边哪一个人都不可能会有胜算,若非用尽已恢复的五成内力,她也绝不可能与他打成平手,可他还未出全力。
除非她内力完全恢复,否则,这个男人是个劲敌。
可噬天弥叶这两人她志在必得!
所以,她故意使出相同的武功招式,其一为试探他会多少碧落山绝学,其二也想借此探探他的反应。他也用了和她相同的招式,以招拆招,光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有多震惊。
想来这也是他最终罢手离开的原因。
这个人和碧落山渊源极深,想要查清他的身份意图虽很困难,可也不是没有机会,她大可慢慢来。
最重要的是,如今她已肯定,阮家背后的人,噬天弥叶的主子就是她要找的人,不管她用什么方法得到安府,她都会让她的希望,彻底落空!!
……
这个夜,许多人注定彻底难眠。
哐啷——
房门被人狠狠的推开,门板撞在门框上,被震得哐啷直响。
萤萤烛火下,男子正坐在桌案前,桌上摆放着一个花盆,盆里栽种的却不是什么名贵花卉,而是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草,男子正凝神摆弄着那株草,听到声响也未侧头:“今日怎么这么大的火气,是谁又惹了你了?”
“怎么,你这是在挖苦我?”
千菩提撇了眼男人:“夜都深了干嘛还不睡还摆弄你的草,那破草一万年都这样,你不会真以为你摆弄摆弄,它就能开出朵花儿来?”
“或许有一天,它真的会开花呢?”男子淡笑,不以为意。
“这株草你养了十几年了,你几时看到它开过花了,要是它也能开花那我都能变成女人了,也就红萝那丫头最能瞎掰。”
千菩提坐在男人身边,瘪嘴轻哧了声道:“你是没看到,之前她打着你的名号把那群人给唬的一愣一愣的,把颗破草生生给说成了宝。偏还就真有人信,我听说后来那秦家公子,愣是跑去把扔掉的草给捡了回去重新养了起来。那丫头扯虎皮做大旗,嘴皮子厉害的,死人估计都能给她说活了。”
“红萝的嘴,是挺厉害的。”
男人笑了笑,将花盆推去了一边,又拿了叠宣纸过来,铺开一张,用纸镇压住执笔在纸上勾勒着线条:“你就不说说,今日发生了什么事?哪位姑娘居然能惹得你生这么大的火气?”
“你又没见到,怎么就知道是个姑娘了?”千菩提声音很是不忿,这厮还真是讨厌,哪壶不开他专门提哪壶。
男人似未感觉到千菩提的满腹怒气,手中笔不停,脸庞笑意也更深:“菩提庄主惜花之名,江湖中人尽皆知,若对方是个男子,你绝不会心慈手软,也没有哪个男人能让你如此气急败坏!”
“说的好像你不是男人。”
千菩提顺嘴便回,说完想想想不由也笑了:“你好像忘了,最能让我气急败坏的人就是你。而且你还真说错了,今日那人的确是个男人,第二个能让我吃鳖的男人,可我却连他姓甚名谁,是何长相都不知。你说,好笑不好笑?”
“哦?愿闻其详!”
男子顿笔,脸上多了份讶异:“能让你如此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你觉得两个大男人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打架。”千菩提脸上笑意收,多了份恍然:“我和他打了,未有输赢,你说世事为何如此难料,又为何总有这么多变数?”
男人看向千菩提轻眨眼眸:“变数,你指的变数是与你动手之人?能与你打成平手,看来这人武功倒是极俊。”
“武功的确不错,还是个让人憎恨的家伙。”
千菩提恨恨的嘀咕了一句,才道:“我本以为这是天意,可没想到却横空冒出这样一个人来。真不知这是天意,还是天意弄人?”
“天意在天,人事在人。”
男子脸色并无多大的变化,语气透着抹淡然:“你若真这般纠结于他的身份来历,那便去查清楚便是,世间之事都会有个答案,活在这世间的人也总有一日必要做出选择,无谓凭添伤怀纠结。”
千菩提微顿片刻,抬头讶然的问:“你怎知,我纠结的是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