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白,你最好,能护她一辈子!”
安夙伸手将长剑拔出,身子虚弱的微晃,整个人也软软朝地上栽倒,牧白本能伸手去扶,就在少女身体落入他怀中刹那,安夙手中垂地的长剑再抬却是直穿男子腋下而过,染血的剑尖,狠狠刺进男子身后柳梦筠的前胸。
“啊——”
女子尖锐惨嚎声中,安夙伸手轻轻推开了牧白,原本止血的伤口因着一番剧烈动作再次沁出血来,苍白的脸色也更白。
牧白看着安夙和中剑倒地的柳梦筠,还有那把插在柳梦筠胸前的长剑深深蹙眉,总算明白眼前少女刚刚竟是装晕。可他不解,为何她不顾伤势,也非要杀了柳梦筠?
“这一剑,我原原本本还给你,怎样,滋味可好受?不过你别急,你暂时还不会死,因为,我还有利息没收。”
安夙凤眸越过牧白看向倒地的柳梦筠,上前握着剑柄将长剑拔出,却又抬手便刺向女子右腿,生生挑断了女子的脚筋。
“啊,好疼,呜呜,好痛……”柳梦筠凄厉惨叫难掩恐惧惊惶,她双手撑地拖着断腿想往后梭退,可没退几步身后一梗撞上了雕栏,已退无可退。
“刚刚就是这双腿拌的我吧?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左脚还是右脚,不过就拿右脚来抵好了。”染血长剑支地,安夙缓缓蹲下目光直视她。
“柳梦筠,你很想我死?就因我曾经出手对付过你?可你有没有想过是谁告诉我你喜欢六皇子的?那杯酒你也喝了,既说好一笑泯恩仇,又为何还要暗地里下手置我于死地呢?”
少女哧笑了一声,接道:“我知道,想我死的人很多,有不认识的路人和百姓,有和我有仇的你们,还有我的亲人,我的贴身婢女,我曾爱过的人,我曾全心信任过的人,呵呵,他们都想我死,是不是觉得我做人很失败?为什么就有那么多人会想我死呢?或许,有时候连我父亲和祖母也是这样想的吧?”
“其实我也这样觉得,可惜我让她们失望了,有时候我也在想既然这么多人都想我死,我又活着干什么?有时候我还在想,阎王爷就为什么就是不肯收我呢?是不是我不止招人弃,还招鬼厌?我想,应该是的吧……”
“不若,我们来打个赌如何?就来看看这次的结果和以前会否不同,也来看看我们两人到底谁能逃出生天?是你难逃此劫?还是我必死无疑?又或是我们会共-赴-黄-泉?”安夙面含浅笑,虚弱清脆的声音落在柳梦筠耳中,却透着股子冰冷森然。
就像午夜敲响的丧钟,宣判的,却是她的生死!
柳梦筠呜咽着拼命摇头:“求,求求你饶了我,我不想死,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不是故意拌你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求求你,纪华裳你饶了我这次,我发誓我以后离你远远的,我再不敢招惹你,再不敢害你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呜呜,国师,王爷,你们救救我,救救我呜呜……”
女子涕泪横流,苦苦哀求。
疼,很疼。
胸口疼,腿更疼。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为什么会在那一瞬间鬼迷心窍的伸腿出去,可她明明看得准准的,从那里拌她过去,她一定会被刺中,就连阮蔚儿也逃不掉。
可她救了阮蔚儿,还躲过了那一剑。
甚至,连第二剑明明已经刺中胸口,她为什么都还不死?
若非如此,她怎会落得如此下场,这个女人太狠了,她就是个恶魔,她真的后悔了,她不该不听娘的告诫去招惹这个女人,更不该听纪嫣然的挑唆,以为凭她们就一定可以对付她。
安夙只静静欣赏着女子惶恐的表情,幽深如雾的眼眸之中平静无波。
她错了。
可她并不知道,有些错是人力无法挽回的。
她触及到她的底线,该死!
她挡了她复仇的路,必须死!!!
她安夙想杀的人,还从来没有人能逃过,就连号称战场杀神的大宣摄政王轩辕无极都最终死在她银枪之下,更何况是区区一个柳梦筠?
所有人还在震惊中,少女手中剑却已再举。
狠狠戳进柳梦筠左胸。
一剑穿心!!
柳梦筠瞪大了眼睛,身体抽搐着,浓绸血液从女子身体沁湿紫色裙衫再流向甲板,顺着船弦流入护城河里,汩汩滴嗒的声音像山涧溪流,又像洞顶滴水穿石的声音,竟有些悦耳。
而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如花一般美丽的少女,再次,如此简单的终结在她这双手里。
每个生命的消散,都像那无尽飘飞花瓣中的其中一瓣,不知她们的灵魂会飘向何方?也不知最终会沦落何处?会不会远离这肮脏的红尘俗世,在另一个世界里得到最纯净的洗涤和救赎?
而染满她们鲜血的这双手的主人,又会如何?是否会堕入地狱最深处,那个传说中,凡人鬼魅,仙神妖魔都无法到达的地方……
直到柳梦筠彻底咽气,安夙才撑剑站起,眼神一一在众人脸上扫过,脸色比之柳梦筠还要惨白的阮蓝儿,仿佛被石化的阮蔚儿,凤目中盈着担忧的红萝,眼中含泪定定望着她的少年,看着柳梦筠尸体满目不忍的苏长睿。
站在他一步之遥神色难辨的千菩提;胸口开着血花,却依旧满面慈悲叹息的牧白,蹙眉抿唇的秦昊天,还有怔怔看着她眉峰都纠结在一起的邵锋。
以及,萧烨投向她时复杂的眼神。
安夙看向他眼中却满是讥诮:“她,是我杀的,贤王若要禀公执法,现在就可拿我进大牢。谁想替她报仇也可现在就上来刺我一剑,又或者你们可以去归义候府报信,柳梦筠死在我纪华裳手中,一剑穿心,三剑断命!”
“王爷若要拿人向归义候交差,那便拿我!”
纪少亭突然上前,挡在安夙面前:“今日之事我纪少亭愿一力承担,以命陪命。可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少亭愿替柳梦筠填命,也请王爷作主还我姐姐一个公道。柳梦筠害我姐姐性命在前,且临死前已亲口承认,国师可作证,三皇子与七皇子两位殿下还有这么多人都可作证。柳梦筠的命是命,我姐姐的命也是命,可在少亭眼中,姐姐的命却比任何人的都珍贵。”
“我说你个小屁孩儿在这里捣的什么乱,又赔的什么命?”
千菩提却是上前就把纪少亭给拎去了一边儿:“先不说王爷素来贤名在外自会禀公处置替你姐姐讨回公道,你姐姐刚刚还救了王爷一命,不管王爷你承不承认,也不管小无双是有意无意,那一剑都是替你挡的。王爷又怎会是非不分,恩将仇报?”
“况且,杀人者,人恒杀之!刚刚在这里谁又没有杀人,我有,王爷有,七皇子有,你,你,你…除了这个假和尚,到最后谁手上又没人命?若小无双有罪那是不是说我们都应该有罪?他们想杀我们,我们可以杀他们,那为什么这个女人杀小无双,小无双却不能杀她?这是什么鬼道理?”
男人指了指着众人,又指着地上黑衣人尸体一口气说完,听得邵锋眉头都已打结,这个该死的千菩提,他这是想让王爷当众难作。如此维护那个女人,说他对那女人没心思都不会有人信。
可他就不明白了,这厮怎么和那个女人扯上关系的?
总不会真的一见钟情?
红萝亦道:“我生平最恨背后捅刀之人,千庄主说的不错,就算有恩怨也可挑明了解决便是,哪怕是下生死贴挑战亦无不可。可行这般小人卑劣行径实是让人为之不耻,且无双中剑重伤是事实,是非黑白,公道都自在人心,王爷何不网开一面?”
“红萝姑娘言之有理,纪二公子所言也不错,国有国法,可柳姑娘和这些死士总有不同,就算她对华裳生了杀意,也当拿下后交由官府处置判罪,而不是这样动用私刑,四皇兄,你觉得呢?”萧衍转头循问,说的正气凛然。
实则却是,唯恐天下不乱。
将矛头直接对准了萧烨,他也想看看,他这位四皇兄到底要怎么处置?若拿纪华裳下牢,贤王之名再名不符实,转眼就成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人。且还会与永宁候生隙。若不拿纪华裳下牢,他不止难逃为护恩人罔故国法的名声,也会与归义候府生隙,甚至说不得还会惹来父皇的不满。
不管如何于他们都是好事,只要他们在背后再添把火加把柴,足以让萧烨这个所谓贤王在民间声望大跌。
可惜的是,这恩人名声不太好。
若想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只怕也得花些力气,可能彻底的出了这口恶气再怎么样都是值得的。
封贤王?
呵,自大邺开国以来给皇子封王爵赐此敕号的,不足五指之数,且五个里面有三个最后都登上帝位。
贤!
只一字,足见父皇对其有多器重。
且还是他们当中第一个封王的人,除了他剩余所有皇子都无人封王,如此鹤立鸡群又怎能不招人妒?至于萧宁那个宁王,怕是没人会嫉妒反只会看热闹暗中嘲笑。
“不,不要。求你们不要。”
萧衍话落,有人自角落里突然冲出来,双腿一曲便跪在了地上:“小女求求王爷饶过纪小姐,是我的错,都是我笨连累了纪小姐,纪小姐是为了救我,若不是为了救我,她,她也不会被柳小姐拌倒更不会挨那一剑,更不会……王爷若要拿人,那,那便拿我好了,一切都是因我而起,都是因为我……”
阮蔚儿说着便在地上磕起了头,咚咚咚的磕头声似擂鼓,没几下就把额头给磕青,那巴掌大的小脸满是泪痕,清盈的眼里泪水还在不停的流,加上被吓到惊惶未定,声音柔弱中比之平日里更多了份结巴和哽咽。
若说阮蓝儿是朵雅致大方的月季,阮蔚儿无疑就是颗长在深山密林间默默无闻的含羞草。让人没想到的是,这颗含羞草也会有主动探头的一天。
虽没有人看到柳梦筠的小动作,可真相如何,实际众人早就听到。
否则,邵锋也不会那么尴尬。
简言之,那剑非安夙心甘情愿去挡,也自然不是他所说的什么为了贤王不顾自己性命,他们自个儿误会还说出那样的话,被打脸尴尬是必然。
尤其千菩提的话虽有些胡搅蛮缠,可说的未必就没道理。换作任何人,怕都不会轻易放过如此在背后给自己放冷箭的人。
“这,是挺难办的,不过本皇子觉得红萝姑娘说的对。”
萧澈捂着绑了白布的右膀站到红萝跟前道:“此女如此小人行径心思恶毒确实该死,虽说国法森严,可法理也不外人情。老四,要不然今儿的事儿就这么算了,大不了全推在刺客的头上。”
萧衍闻言差点没气死,这个蠢货看到红萝当真连道儿都不会走了,他这是想让他们全都帮着老四隐瞒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