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桌边男子仍旧静坐,少年也仍自躺在男子的怀中,面对宗政瀛宗政槿夕的发难两人皆面色如常并无什么举动。
既未出言辨解却也未道要给个交待,男子握着少年手指在看,似乎少年那纤纤十指开出了数朵花儿,唯一只在宗政槿夕口吐卑贱二字时男子蓦然抬头向那方撇了一眼,漆黑而深遂的眼瞳,幽幽如同万丈深渊,让人无法看清那自那渊底骤然凝起的杀意。
对面毫无动静。
宗正瀛握拳目光看向了萧烨。
萧烨沉吟半晌开口道:“既然焰主与刑阳王请本王来主持这个公道,本王自当说两句,现在事实已查出,不知焰主对水门主与南宫姑娘检查出的结果可有任何疑异?”
“本尊没有。”锦这才吐出四字。
萧烨明微有蹙眉再次开口:“既无异议那么按照刑阳王与焰主先前的约定现在结果出来了,焰主打算如何给出这个交待?”
男子唇轻启:“你们想本尊如何?以命赔命?本尊早说过本尊就在这里,如果刑阳王想要本尊替你未婚妻偿命现在就可来取。”
宗政瀛脸色有些难看,明明结果出来他彼岸自该当给个交代,可他这话的意思那是还得打?江湖中不喜朝庭中人,同样的朝庭中人更是看不上这些江湖武林人士,因为江湖中人从来不会按照规矩来。
对江湖人士来说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制约,更不可能有什么规矩,他们的规矩便是强肉强食,武力至上,谁又会真的刎颈自尽给人偿命?
那不是傻子才会做的事么?
至少这彼岸焰主从露面之初到现在看来,那绝对称不上什么正道江湖大侠就更不可能会真的依言而行了。
“刑阳王?”萧烨看向刑阳王。
“皇兄,此事霓裳与槿夕亦有过错,霓裳确是挑事伤人在先,槿夕未未能阻止亦难脱其责,我西晋皇族中人素来都是恩怨分明,霓裳死在焰主之手可到底论来焰主并无意杀人,若要焰主偿命确有些过。”
宗政霓裳上前两步道微有哽咽道:“便让焰主自废一臂算替霓裳谢罪,再将这个辱及我西晋皇室的人交给我们处置,此事便一笔勾销,余下的责任应由槿夕来承担,是槿夕带霓裳出来寻找皇兄,亦是槿夕未能保护好霓裳,更是槿夕未能及时发现霓裳的异样以至让霓裳错过了救治的最佳时机,霓裳的死槿夕要负最大的责任,槿夕会回平王府向皇叔请罪任由皇叔处置。”
女子眼中盈着泪珠一字一句说的大气从容,声音有些哽咽,娇柔美丽的脸庞自责与愧疚更是满溢,那模样当真看得人不由心生怜惜。
堂堂公主却是如此隐忍。
如此处置结果倒也算是公正,毕竟彼岸焰主亲自开口要给人家代,如今人家只要求自废一臂谢罪,再将那个嚣张的男宠交出去便作罢。而此事的确也是宗政霓裳朱事在前亦不能完全怪罪彼岸。
可让彼岸焰主自废一臂?那个男人可能这样做?还要交出那个小男(和谐)宠任他们处置?照那个男人宠溺的程度又有可能会交出去?宗政槿夕可谓已退步可看那方男人的态度言语,怕是不可能像她期望的和平解决。
宗政霓裳是死了,可因她的事掀起的风波却是为难了这位舞阳公主,明明并没有错却在此事之中受尽了委屈。
大概这刻没人不这么想吧?
“呵呵……”
安夙将众人投向的视线尽收眼底,蓦然间便轻笑出声:“舞阳公主还真是心胸广阔让人刮目相看,未来皇嫂被杀却能如此大方的放过凶手,反而要个不相关的人去填命,果真是有皇家威仪气度不愧是晋皇的掌上明珠。”
话语毫不掩饰的嘲弄。
“本庄主倒觉得他说的有理,冤有头债有主,谁杀人谁偿命,公主想要讨公道自该认准了正主,拿他来偿命的要求又有哪点合理?”说话的人却正是起身站在二楼楼畔的千菩提。想想可不就如那少年说的,如此处置看来公正却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千菩提视线落在宗政槿夕的身上,眸光微闪,莫名便想到傍晚时与那个男人曾说的那些提醒的话,看来这个舞阳公主也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他笑道:“依本庄主来看不如刑阳王与焰主二人来场对决,王爷想报仇就如焰主所说自可在此取了他性命就是,霓裳郡主乃王爷未婚妻,王爷若能杀了他报仇霓裳郡主九泉之下自能瞑目。”
绕来绕去却是将事件绕回了原点,千菩提明显是唯恐怕天下不乱想要推动这件事来个江湖事江湖了,逼着这两人来场生死对决。
皇室中人处事就是麻烦。
人家杀了你未婚妻,那就再杀了他报仇就是。哪里需要又抬棺材又递帖的讨什么公道?就像朔元说的做再多有何用?他们莫非真的以为有谁会真的站在那里束手待毙不成?
“可惜本公子倒觉得就算刑阳王杀了尊上,霓裳郡主也不可能在九泉之下死得瞑目,刑阳王这个公道仍也是讨不回。”
“哦,小子,这话又怎么说?”千菩提巡声看过去,眉宇微挑道:“莫非你怀疑水门主与南宫姑娘有作假?你彼岸也派了人前去,这个结果你主子也认了不是么?”
“认了什么?本公子何曾说过诸位检查的结果不公正?可同样的尊上又何时承认了舞阳公主的死与尊上有关?只不过是有人强硬栽脏尊上而尊上向来都懒得解释,可这不代彼岸就会任由别人算计诬蔑。”
安夙说着敛了敛眉:“古殺,将东西带上来当场证明给他们看,还有尊上让你查的事可都查到了,若查到就将结果告诉刑阳王,若没查到就查到多少算多少剩下的交给他们自己去查。”
“我想看过这些刑阳王与舞阳公主总不至于再抓着彼岸抓着尊上不放,本公子在这里坐了许久委实有些累要和尊上回房去休息,你动作快些。”到此时显然已没有再和他们纠缠作戏下去的必要,是以安夙直接开口。
“是,五公子,属下这就去。”古殺领命退了下去。
客栈众人听得都有些愣。
宗政瀛与宗政槿夕两人对视,眼中亦有不解,千菩提更是眸光死锁着男子怀中的少年眼中满是兴意和好奇。
只可惜安夙说完便径自偏过头靠在男子怀中闭目休息,有男子的遮挡他只能看到那垂在半空的绯色衣摆以及枕在男子臂弯处少年束发的后脑勺。
锦未言垂头看着女子涂了胭脂仍略显苍白的脸庞眸底难掩疼惜,自从他与她相识以来,她似乎都没有过真正轻松快乐的时候,她总是思得多,想得多,筹谋的多,不止要瞒着纪纪战纪少阳那些候府里的人,更要在那些皇子王爷之间多方周旋……
本想到凤城让她好好休息几日再趁机带她出去逛逛,却不想才入城便出了宗政霓裳的事,阿裳身子本就不适又在这里坐了许久与这些人纠缠试探。
她又怎会,不累?
古殺去的快回的也极快,回时身后却还跟着几个人,两两成对抬着几个很大的萝筐,众人看去微怔,因为萝筐里装的都是些木板木屑,抬到客栈大厅的空地后全都被倒了出来。
紧接着那些人拿出树胶,墨斗,木尺,长钉等家伙什全都起手来。
他们这是在?
千菩提视线落在那些碎木屑上,很多木屑还染着血,还有些被木刺上还勾扎着些碎布料锦丝,那几人动作很熟练精湛倒像是专门做木活的工匠,而原本大堆的碎物在几人的手中很快被拼凑出形状。
两柱香后。
地上碎木屑全都消失踪影,一张桌子便被巧手工匠完全还原,而很显然的这便是最终夺了宗政霓裳性命的那张桌子,因为上面不止有血迹,碎布锦丝与宗政霓裳所着的衣服上的锦丝布料完全相同。
“禀焰主,所有木屑都被拼凑回去,整张桌子完好无损。”
古殺向铁禀了句道:“刑阳王,舞阳公主,千庄主,贤王殿下也可仔细的看看这张桌子的缝隙拼接处可是有任何不妥。若几位有怀疑也可请巧匠来做仔细的检查。原本桌子碎裂后被便客栈的伙计清扫收去扔去后院准备当柴烧,五公子接到霓裳郡主死讯后便命属下前往查证。”
“可惜客栈中人来人往太过嘈杂,各位身份尊贵属下等不好打扰,是以短时间内未能查到有用讯息,所以五公子仔细询问过霓裳郡主具体死因后便命属下将桌子碎屑全部找出来,幸好晚膳时间早过,属下也去的及时,所以这桌子并未被人弄去厨房当成柴火烧掉。”
“几位可以先对比下那木刺是否出自这张桌子,相信诸位目光如炬定能分辨清楚事实,另外五公子还命属下派人在客栈各处暗中调查凶器来源,包括一楼大厅二楼雅坐与厢房,以及三楼四楼五楼住宿的地方,以及后院杂物房与厨房等地都做了仔细查探。”
“因地方太大,所以需要时间较多,焰主与五公子因等结果才会来迟,我们查了所有地方,对有可疑的地方都做了仔细的对比筛查,终于查到那木屑的出处乃是二楼殷阁主此时坐的那张桌子。”
哗——
古殺话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二楼。
目光紧锁桌边坐的人,然则男人从始至终都自饮自酌,自始自终都没有抬起头更没有看过众人一眼,端是让人怀疑他是否聋哑之人。
“诸位不必误会,凶手并非殷阁主。”
古殺的声音适时的响起道:“我们查了在傍晚霓裳郡主被焰主重伤直至遇害的这段时间里,所有坐过那张桌子的人。这便是根据客栈伙计的具体描述所绘出的凶手画像,刑阳王与郡主可过目看看。”
古殺话落便又有人端着托盏上前,托盏里放着一张纸,墨色线条勾勒出的画像墨迹尚都有些未干,那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身浅灰色袍子,蓄着撇八字胡脸庞削瘦身形也很瘦高。
“你的意思是杀害霓裳的真凶实际是此人?”
宗政瀛拿起画像垂头看了眼沉脸问,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怀疑,事情一波三折到现在显然是一再的出乎所有人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若真的凶手另有其人,那只能证明他们今夜所为有多可笑,这多么人竟然全都被人给耍了。而若非彼岸边人调查,只怕他们此时还被蒙在鼓里。显然的他才是那个最可笑的人。
“刑阳王若有怀疑自可派人查证我所说是否属实。可不管怎么样杀死霓裳郡主的‘凶器’并非出自这张桌子,所谓王爷与郡主所谓焰主失手杀了霓裳公主的事实也就根本不成立。”
古殺亦未躲闪宗政瀛的目光直言道:“焰主出手向来都有分寸,如舞阳公主所说,霓裳公主虽辱及焰主及五公子,更是在客栈里生事,可到底罪不至死加之郡主是女子,焰主也不过略作薄惩,又怎会真对个女子狠下杀手?”
宗政槿夕看了看画像满脸诧异惊疑道:“可霓裳与本公主不过才入凤城,这个人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从来都素未谋面的人他又为何要杀了霓裳?”
“所以我陡胆猜测,这是有人在借机挑起刑阳王与彼岸的仇恨,若非为了不打草惊蛇,焰主与五公子也不会费力替属下拖延时间来查证。至于舞阳公主问在下到底这个人为何要这么做?”
“这个可能性有太多,或者凶手与刑阳王霓裳郡主曾结下仇怨,又或凶手与我彼岸曾有过节,还有可能是为此次的七七风云会,甚至有可能他还着其它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个在下暂时也……”古殺这话显然说了等于没说。
“想知道就自己去查。”
古殺暂时无法确定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男子低沉的声音打断:“本尊没有替你们查找凶手审问原由的义务,本尊做的够多也免费告知的够多,若刑阳王实在想知晓自也可找古殺商谈,本尊很乐意接下这笔生意。古殺,这里交给你,记得不要怠慢上门的客人。本尊先带五儿回去,她累了。”
眸光幽寂透着几许寒凉,声音却自平静无波音量也不大,似是怕惊到自己怀中正在休息的人儿,许是身子不适多日又未曾好好睡过太过疲惫,又许是男子怀抱太过舒适温暖太过让人安心,怀中人儿闭上眼帘不一会儿便呼吸缓沉。竟是在这嘈杂之地睡着了。
男子话音还未落地,更不曾等人回答也未去看众人的反应,直接抱着少年径自起身上楼离开,将所有事全都丢给了古殺。
古殺看着自个儿主子的背影,侧头看向有些黑脸的宗政瀛出声道:“还请王爷及诸位见谅,五公子他向来身子柔弱,加之今日又受了惊吓有些不适,焰主自难免会心有担忧,焰主的交待王爷都听到,王爷可先查证我所说的真假,若王爷有需要也要与古殺直接商谈。”
宗政瀛却是未答话只派了人去查证,便自垂头看向那画像,显然他们这是已经把他当成上门客来对待了,和他们谈那谈的自然是大把的银子,此次彼岸也被算计自然不可能不追查背后的人。
既早有察觉还在短短的不到两个时辰竟已描出凶手画像,果然不愧是以消息最灵通而名扬五国江湖的彼岸,可他敢断他们查到的定不上如此,可他们却故意说一半留一半。
这是在故意引他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