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永宁候府解封的第二日起,整个府邸之中都是满面愫稿,恍眼看去到处都挂着白色的挽花,灵堂里摆放着七具棺木,哀哀凄凄的哭声不绝于耳。府中众位姨娘与几位小辈的少爷小姐,个个都穿站孝服被安排守灵守丧。
纪少阳与安夙商量之后决定等纪战回来之后再发丧,看着那黝黑的棺木听着众人的哭声,其它人脸上的哀伤有几分是真她并不想去分辨,可二姨娘哭到声音沙哑,脸上的悲痛欲绝却是显而易见。纪少亭眼中也隐忍着泪水,却至始至终都未掉下来。
安夙与纪少阳烧完纸便站在旁边,看着眼前的二姨娘与纪少亭,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当年她自回风崖回到护国公府时母亲压抑无声的流泪,是那清脆的巴掌声和打完她以后,母亲与大姐二姐抱着她撕心肺放声痛哭的情景。
即使已过去十二年,那记忆每每让她想起却都仍是那么清晰,清晰到让她毕生难以忘记。
安夙吸了口气闭上了眼帘,少女身上刹那低沉而压抑的凄迷与哀伤让纪少阳侧头狠狠的蹙眉,握住少女的手他轻轻将她揽进了怀里。
“丫头,别难过,我先送你回去可好?”
“我没事,大哥不用理我,候府之中还有许多的事要大哥处理,有青璇和珍珠陪我回去就可。”心知男子误会了,安夙只摇了摇头退出男子的怀里带着两个丫头离开了灵堂。
安夙才走纪少阳也未多呆,带着纪骅去了另外一处院落。
幽静的院中种着许多的珍惜花卉,此时节正有的绽开舒展着花辨正在风中摇曳招展着那份花儿独有的绚丽多姿,有的却方始含羞待放的绽出花苞,走在青石铺就的道路上,远远便可闻到怡人的花香。
只是这美丽的景致此时却是无人欣赏,整个院落里所有的丫环婢女婆子们早就被调离,仅有侍卫在此看守。
“属下等见过世子。”看到纪少阳出现侍卫忙行礼。纪少阳只点了点头问出两个字:“人呢?”
“回世子,人正在里面,属下等遵照世子的命令好好看守,没有让任何人进到过这里,只是此前人一直吵闹不休,嚷要着出去还砸碎了许多东西,这会儿大概是折腾累了所以没有声音。”有人回话,上前打开了挂着锁头的房门。
纪少阳并未多言只点头跨步走了进去,身后的纪骅将侍卫全都摒退而后将房门再次紧紧闭合。整个房间因门窗全部都被封死透着几分死寂和昏暗,空气中有股浓浓的油渍饭菜香气,地上到处都瓷器碎片和汤菜米饭的残渣,屋中满室狼藉能砸的东西几乎都被一一砸遍。
圆形红木桌畔,少女手撑桌沿而站,原本巴掌大的小脸双颊颧骨与眼眶都深深的凹陷,脸色腊黄发丝凌乱,身上的衣裙依旧是在天牢出来时那身,一眼望去整个人都显得脏乱不堪也虚弱不堪。
“大哥,大哥我求求你放我出去好不好,大哥我求你放我出去,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我求求你了,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听到开门声她抬头看着走进来的人也再顾不上身上的疼,踉跄的上前垂泪哀求,女子的声音早已不复以往的清脆好听,约摸是喊闹太久透着股子嘶哑干涩。
她说着伸手想要拽住男子袖摆,男子却是突然抬臂拂袖,那股力道下少女被狼狈的狠狠拂倒在地,纪少阳长身玉立垂头幽冷噤寒的眼神凝着眼前少女脸庞和她那双满含哀求的楚楚可怜的眼睛。
半晌,冷冷开口:“纪骅,将备好的东西拿给二小姐。”
“什,什么东西……”
“二小姐,这是世子特意为您备好的,您放心好了,这东西吃下去不会有任何的痛苦,只要您吃下去很快就可以出去了。”纪骅上前掏出个瓷瓶倒出粒朱红色的药丸放到了纪嫣然的面前:“二小姐,吃吧。”
“不,我不要吃,这是什么东西,你们想做什么,大哥,我不要吃这个我求你我不要吃,我不出去了你不要给我吃这个,我求求你,大哥我求求你看在父亲的面上放过我,我也是你的妹妹啊大哥……”
纪嫣然倒在地上,看着眼前那颗被纪骅手指挟着的药丸拼命的摇头,她双手撑在地上身体不停的往角落里梭退,眼中泪水如雨水般滑下,男子平静到毫无起伏的脸庞,那双狭长眼帘中毫不掩饰的的厌恶,让她本就惊惶的心在那刻恐惧也害怕到了极点。
什么叫特地为她备的,什么叫吃下去不会有任何痛苦,什么又叫只要她吃下去就可以出去了?那药是用来干什么的?是用为治她伤的药么?不,不会的他们不会有那么好心。
她的伤自入天牢便再未上过药已经有些溃烂,可就算出了天牢回到候府他们也没找人给她医治,反而才回府他们便让人将她关了起来,不论她怎么求救不论她怎么求饶都没有人来帮她,也没人肯放她出去。
可现在他们却说只要吃下那药丸她就可以出去了?所以,那粒药丸是毒药是不是?她早就听侍卫说过,少钰和少蒙都死了,是被劫匪给杀死的,不止少钰少蒙还有纪语微也被劫匪给杀死了。可她知道不是,不会是那样的,劫匪怎么可能会杀少钰和少蒙呢,又怎么会杀纪语微呢?
若真是劫匪那为什么纪华裳会一点事都没有??
她知道那定和他们有关,所以自被关起来她便想着怎么逃出去,可她受着伤又被侍卫死死的看管,怎么也逃不出去。
所以他们,他们现在是要除掉她了么?
纪少阳却只定定看着她,恍若未闻她的求饶,他徐徐迈步上前自纪骅手中接过了药丸,突的伸手掐住了纪嫣然的下颚,强行将那药丸子扔进了纪嫣然的嘴里而后又将她嘴一合微微用力向上一抬。
那入口即化的药丸还未及化尽便顺着喉咙滑下了肚腹,男人松手的同时纪嫣然俯身趴在地上,伸出两根手指探进了自己嘴里一路探到喉根,拼命的抠着想要将那药丸哎吐出来
然则,她抠了许久掏了许久,却只呕出一瘫黄黄的酸水。
“不用再白费力气,这是本世子连夜派人找小神医配制的药,并非毒药只会造成你因伤势加重身体更加虚弱而猝死的假象,不会有任何人查出端倪。本世子亲自动手送你上路,也好让你们母子四人可以下去团聚。”
纪少阳声音冷的不带丝毫的感情,此刻知道向他求饶了?她们母女对丫头下手何曾心软过?她们母女派人刺杀他时可曾犹豫过?她们对候府下手的时候又可曾想过他是她的大哥,又可曾想顾忌过父亲的感受,又可曾有半点想过候府的所有人也都是她的亲人?
只如此让她没有痛苦的死去,他都觉得当真是太便宜她了。就凭她们母女数次想要害丫头这一条罪,死一百次都不足惜,若非这个时候时机不对,他又怎么会给她准备这么好的一个死法???
纪语微流着泪看着男子此时略显阴沉的脸,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会亲自动手,他竟然这么狠,他竟要她死的无知无觉?可她不想死,可她真的不想死,她怎么能就这样死掉?她是候府的千金小姐,她还没有扳倒纪华裳,她还想从这里走出去,可身体却没有丝毫力气。
等死,那是很恐怖的一种感觉。
除了受伤的部位依然还在泛痛,几乎没有任何其它的痛楚。可呼吸却是越来越困难,她右手落在自己的胸口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襟张大嘴用力的呼吸,脸色因此而憋得泛红最后发青,脑子也越渐变得混乱不堪。
无数的画面却在此时不停在脑海中交替着闪现,从高高在上的候府嫡千金到母亲死后人了依仗变得落魄,再到出天牢劫后余生还来不及欣喜就被囚禁,最终是眼前这双可怕到没有感情的男人的眼睛。
而最终的最终,却都只剩一片无尽的黑暗。
“二小姐病逝,派人再备副棺木,让她的丫头进来将她收拾干净,再随三少爷四少爷还有三小姐一同入敛。”直到半刻钟后,亲眼看着纪嫣然断气纪少阳才站起身体转身离开了房间,没有片刻的停留。
纪骅道了声是,看了眼地上毫无气息的纪嫣然摇了摇头,好好的候府小姐不做却偏偏想着去害大小姐,大小姐那可是世子的心头肉,相比于三少爷和四少爷死后凄惨的样子,如此让她死的毫无痛苦那可谓是好太多。
仔细想想这才大半年连一年都不到的时间候府中可谓是出事连连,这死去的的人那也是一个接着一个,如今刘氏一房更是全都死了个干净,甚至连三小姐也未能幸免,剩下的那些人想必应该能认清现实认清自己的身份了吧?
纪骅叹口气叫来了丫鬟替纪嫣然收拾,尸体很快装棺送去了灵堂,整个院落也全都封了起来,纪嫣然的死讯也是很快传入候府的各个院落之中。
二姨娘瘫坐在榻听着婢女的禀报只满脸泪痕惨然的笑:“死了,死了,呵呵死了好死的好啊,死的好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世子和大小姐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呵,呵呵……”
“姨娘您别这样,虽然语微她……可您还有孩儿不是么?”纪少亭坐在二姨娘身边伸手替二姨娘擦了擦眼泪垂目肃着脸道:“这一切都是意外,没有人会希望发生这样的事。孩儿也不希望您多想,还有您最好记住二姐她是病逝,不是大哥和大姐姐不放过她。”
“意外,真的是意外么?”
二姨娘惨白着脸突的拽住少年的胳膊道:“少亭,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好好的大小姐会被人劫走,就算大小姐被人劫走可语微呢,这关语微什么事?”
“语微她明明就回了候府,可为什么她也会被被劫匪给劫走?还有语微的丫头为什么才回府就被世子清理出府?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原本她还欣喜语微和少亭都逃过一劫,可才出天牢她就被告知语微的死讯还是少亭亲口告诉她,只说是被劫匪死,其它的一个字也未多说。
可那让她怎么可能会相信???
“姨娘……”
二姨娘的拼命追问让纪少亭脸沉到了极至,那些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深吸了口气突的站起身道:“姨娘想知道么?那孩儿现在就全部都告诉姨娘,语微她与夏候雪瑶勾结虏走了大姐姐,还盗走了北疆布防图,害得整个候府所有人都被打入天牢,是孩儿亲手,杀了她。”
“你,你说什么,你……”二姨娘整个人呆若木偶,瞪大着泪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纪少亭,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听着少年的话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眼前泛黑声音也在狠狠的颤粟:“少亭,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你……”
“孩儿说,是孩儿亲手杀了语微。”
纪少亭看着二姨娘一字一句道:“不止语微,还有少钰少蒙,他们全都是死在孩儿的手上。他们必须死,若他们不死那候府满门两百多口人都要死,我不希望姨娘因此而迁怒责怪大哥大姐姐,姨娘应该记得在候府所有人都被拿下的时候大哥能逃却没有逃,反而将我送走。”
“此次若没有大哥和大姐姐,候府所有人包括姨娘与我都难逃一死。姨娘若是不想孩儿出事,那就最好谨记孩儿的话,将这些事将语微的死全都忘记,还有纪嫣然她也只是因受不了天牢囚禁之苦病情加重逝世。”少年低沉的话语字字回荡在屋中,让整个屋子都陷入一片死寂。
看着二姨娘怔怔望着他不敢置信无声流泪的样子,少年面无表情袖下双手掌心都几乎掐出了血痕,有些事他不能说,所以才以语微被劫想要敷衍过去可姨娘却是不死心的追问。
如此告诉她也好,这本就是事实,就算他瞒得过姨娘一时,莫非还能真的瞒过去一世?尤其若是姨娘因语微之死而对大哥大姐姐心生迁怒,不知会否再做出什么事来。
语微已死是事实。
即使最终她是死在锦大哥手中,可那把剑到底是他刺入语微的胸口,如同语微临死前对他的质问,他竟然亲手弑妹,可无可否认的那刻怒火攻心他的确是心生杀意,他也是候府少爷他将要成年也是时候该承担属于他的责任。
语微的死他难脱其责,若非他与姨娘未曾真正在意,若非他与姨娘没有事先防范让小人钻了空子,若非他以为她真的想通,若非他以为她嫁人后就会真正的死心,若非他处理不当,她不会最终走到那一步。
如此也好。
将事实真相全都告诉姨娘,若姨娘要怨那就怨他恨他,只有这样他的心里才能好受一些,也只有这样所有的事才能真正的平息下来,也只有这样姨娘她才会真正的死心!!!
纪少亭说完未再去看二姨娘,直接转身离开了院落,二姨娘仍旧坐在榻上整个人却都如同失了魂一样,似乎忘记了笑也忘记了哭,自然也就没有看到那窗棱处消失的一双眼睛,将所有的一切都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