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空间里放置着几颗硕大明珠,将并不大的房间照的宛如白昼,屋中石床上躺着个面色灰白浑身早就浑身僵硬的女子,石床边还有两人,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男子抱拳而站,双眼紧锁正不停摆弄着尸体的少年,石床上还放置着红木托盏里面全都是验尸所需的一应工具,那是他们特地从都府衙的仵作那里暂时借过来用的。
“如何了,你验了半天可都验清楚了?”
“自然是都验得清清楚楚。”少年将手中工具往盘子里一扔,转身对男子怒目而视:“可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三更半夜要把我抓来这里?我可是堂堂的神医神医你知不知道,可你居然让我来给你验具尸体你脑子没毛病吧你,难不成在帝都就找不到个仵作了?”
“找仵作不放心,所以主子才点名让我请你来,我家主子说了你对这样的事应该很感兴趣,等办完主子要你办的事我自会送你回去。”
雪鹰冷冷瞥了他一眼:“主子让我以礼相待,可我也警告你最好别在我面前耍花招,我知道你善用毒可你的毒对我没用,且就算你能毒倒我,可这外面守卫重重到处都是我们的人,凭你那三脚猫武功也绝对逃不出去。”
“你……”
简洛脸色气到憋得通红,去他娘的以礼相待,感不感兴趣是一回事可被人威胁大半夜来看尸体,难不成他还要谢谢他的不杀之恩?
尤其这个男人从头到尾冷着脸,好像他欠他十七八万银子没还,把他虏来这里逼着他做事,居然还敢讽刺他武功是三脚猫?他武功差又关他鸟事,那又碍着他的眼了?况且那是请?
把他打晕扛来这里,那是抓好不好!!!
“你个该死的混蛋,我做了这么久的事你连个茶也不给我倒,我看你简直是半点礼貌也没有才对,你……轰隆……”
石门开启的声音突然响起,简洛看着来人脸色瞬间黑透:“我就说谁这么无聊居然大半夜把我弄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我说纪、姐姐你请我来就请我来干嘛还让个这么不靠谱的人去请我,你知不知道他都对我做了些什么?”
他早就该猜到是她,都说有其主必有其仆,看这个男人威胁他的样子那简直就和他主子没两样,果然都是那么可恶。
请人也不知道客气点。
安夙看了眼雪鹰,见雪鹰点头这才转向简洛笑:“能者多劳,换作别人我都不相信,简小神医小小年纪却能有如此高的医术造诣,实乃天纵之才,所以我也只相信你,若是他让你受了委屈,一会儿我替你揍他当是出气,不知如此小神医可能消消火?”
“你,你……”
简洛闻言却是嘴巴张大足可塞个咸鸭蛋,一脸见鬼的表情似乎根本不认得眼前的人,从来是都极尽其能的威胁他、指使他、何时看她对他如此客气过?客气到居然让他无言以对。
尤其她居然开口夸他?
这简直就和天降红雨没半点区别,虽然她说的只是事实。他倒也是很想揍那冰山冷男人一顿,可人家说的这么客气,他似乎也该有点神医的气度,若再计较是不是会显得太小家子气?
半晌,简洛合上嘴摸了摸自个的头嘿嘿笑道:“那倒不用了,你让他对我以后客气点就行,果然还是纪姐姐最会做人了。”
安夙见状点头:“那好我们先做正事,你都验得如何?她的尸体可有什么不妥不对之处?”果然是小孩心性最好糊弄,最受不了威胁,可也最受不了别人给他戴高帽,难怪那个男人能将他吃得死死的,估计他祖宗十八代都早向人给交底却仍没半点自觉,否则又怎会连樱洛的事都告诉他?
“能有什么不对,不就是个死人?”
简洛摊了摊手道:“我被他威胁着全都仔细看过了,她是被人拧断颈骨瞬间死亡,身上有多处鞭伤与针扎的痕迹,胸口还有两处烙铁烙过的伤,四脚也有多处被捆的淤肿痕迹,全身骨骼都有不同损伤,尤其双手骨指基本全都断裂指甲也被强行拔去,喉部口腔全都红肿严重溃烂,你光是想想也知道定是被人上了重刑伺候过。”
“什么鞭刑,针刑,夹手指,灌辣椒水这些显然都试过,另外她我想应该是在死前曾受过多人侵犯。她还曾受过严重内伤,体内除了寒毒还有不下五十多种毒素累积,应是为压制寒毒以毒攻毒服用过不少药物,且那些药物也含剧毒在体内堆积,此前不久她的寒毒应该才发作过,总而言之这个人当真是惨不忍睹。”
“可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你要让我验她?她到底犯了什么事?我看她穿着和脸上的刺字好像是钦犯?你干嘛找个死囚犯来给我验?”少年摇头啧啧感叹了几声,却又一连问出多个问题,眼中满满都是疑惑,人都死了还验什么?她总不会闲得无聊淡疼?
安夙垂头看着女子那张死灰到毫无血色的脸蹙眉:“你可能查出她体内寒毒中了大约多少年?她的脸你仔细查过可有异常?还有你说她的寒毒不久前才发作过是否受刑之故?”
天牢中受刑很正常,大理寺与慎刑司的手段比起都府衙只会更狠,加之郭茂应昶对她牵怒心怀怨恨也只会更加下重手,十天时间,足够他们将任何一个意志坚定的人折磨到生不如死。
“你真当我无所不能?”
简洛额头布满黑线没好气道:“还中了多少个年头,这个我怎么知道?就算我现在剖开她肚子看遍她的器脏脏腑那我也推断不出具体年头,我只能告诉你她没有易过容,没有戴人皮面具,整个脸骨也都很完整,我仔细看过总之我是看不出任何异常。”
“不需要具体年头我只需知道大致年限。听你说所说查看脏腑应能查出些些其它情形,那你就给她开膛破肚再查查看。”安夙想也未想的回。
简洛闻言五官都皱在了一起,震惊的看着安夙惊叫:“你这样对个死人会不会太狠,毁人尸身会遭雷霹的,她……”
“我知道她已经死了,所以她只是具尸体不会爬起来咬你一口,是我让你给她开膛破肚就算老天要霹也是霹我,绝不会不长眼的霹到你。”
安夙直接开口截断:“你总不会告诉我你不止怕被雷霹,还怕给她开膛破肚她变成鬼也会回来找你报仇?那你也可以放心,同样是我指使你,她要找也是找我绝对不会找上你。”
“什么叫我不止怕被雷霹还怕鬼?”
简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闻言瞬间咋了毛:“我是觉得没必要,医者仁心我只是不想打扰死者安宁才那么说,再说了就算老天霹你,就算她变鬼去找你报仇我也觉得我这是在助纣为虐……”
少年说的很是义正言辞。
“……”
他助纣为虐?
她不过是想确定这个人是不是夏候雪瑶,也更多的了解这个女人,何谈让他助纣为虐?她可没忘记那个毒王伏戚,他们可以作个假的她,谁知道他们没有暗中早就做了几个假自己在那里备用?
这也不是没可能,那两个人太过狡猾,萧烨最擅长便是做戏谁又知道他会否故伎重施?她想要找出确实证据证明这个人就是夏候雪瑶,那样她下一步的计划才好进行。
她都死过一次的人难不成还会怕鬼,还会真怕贼老天会霹她?说到底不过是具皮囊埋进土里几十几百年后最终还不是化成堆白骨,甚至有可能连那骨头都化成黄土什么都不可能会剩下。
那又有什么不能动的?
安夙只挑眉侧头看着简洛也不言语,那样子落在少年的眼中却全都变成赤(和谐)裸(和谐)裸的嘲笑,让他呼吸都似灼热到烧起大火,他咬了咬牙看着少女脑子轰的一声道:“不就是开个膛破个肚,我就给你查这总行了?我会怕鬼你在开什么玩笑?”
简洛被气得不轻,上前拿起盘里的刀子直接指使雪鹰将女子上衣剥下比划着便割了下去,因人死太久血早就凝固并无喷溅,可他握刀的手还是微颤,捉兽剖兽他没少干,哪怕是下毒杀人刺人胳膊扎人腿的缺德事,咳咳,他背着师父给那些得罪过他的人治病时也没少在暗中做过报复过。
可剖人真是头一回。
哪怕只个是死人那也还是个人不是?
最可恨是这个女人当真不是人,居然逼着他三更半夜来剖个死人,更可恨是他现在骑虎难下,若是退缩示弱他岂不就真成了胆小鬼?
可看着那死人肚里的肠子五脏外加不知哪儿吹进来的冷风,让他觉得浑身都凉飕飕,好似有什么冷冰冰滑溜溜的东西瞬间爬上他的脊背。
太阴森,太缺德,太过分了!!!
少年怒火腾腾,从刚开始动作僵硬到后面却是越来越沉稳,反正做都做了再来顾忌似乎也都晚了,就像那女人说的,若有事那就全都找她去,这和他真是半丢丢关系也没有。
安夙视线落在女子脸部颈间,蓦然伸指落下,轻触摸着那冰冷毫无血色布满伤口的皮肤,她收手看了许久也沉寂许久,这张脸这眉眼五官肤色看来都没有不对劲的地方,若真被毒王同样用过削骨易脸术,简洛不可能看不出来。而她不管身高体形还有简洛所检查出的情形也全都与夏候雪瑶完全吻合。
换言之她不可能是假的。
最终还是有人劫法场,那些人武功很高,比起锦的人也差不了多少,若非她早就料到,派雪鹰守着以防万一,毫无疑问夏候雪瑶已逃过此劫,那些人又到底是些什么人?是不是真如她所想是萧烨派的人?
“好了,不过纪姐姐,我叫你姑奶奶成么?以后这种又脏又缺德的事可不可以不要找我?我很忙也很累的,不止得帮着师父替你治人还得帮你剖尸,我在想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
简洛不满的抱怨声传来,打断安夙沉浸的思绪,她侧头看过去这才发现简洛已弄完且已净了手,那尸体也被雪鹰用原来的衣物盖了起来。
她开口问:“如何了?”
“她的五脏六腑受毒素浸袭很严重,造成这样的情形我估计得起码得十几年的时间,你说的只要个大概的时限,若你真想知道的更清楚更具体那就只能等她变成鬼以后回来找你报仇你再亲口问问她。”简洛说着,指了指石床上的人又指了指安夙。
安夙听完伸手入怀摸出叠银票递了过去:“这是五千两银票,是给你今夜替我作事的酬劳,拿银子做事规矩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的身份不用我多说你也都看到,她是朝庭钦犯,若被人知道你和钦犯有过接触?我想官府的人应该会找你去牢里好好招待招待你。”女子开口便是威逼加利诱。
“我知道这是封口费。”
简洛眸光泛亮接过去便揣进了怀里:“纪姐姐放心,这件事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这个冰块脸知,我发誓我绝不会再告诉别人。师父向来都不许我跟朝庭扯上关系,我也不想她的伤长在我身上,所以我绝对守口如瓶,今晚上我在别院里蒙头睡大觉哪儿都没去过。”
少年接过银票很识识务,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典型见钱眼开的谄媚嘴脸,虽比不上锦大哥出手大方,可锦大哥交待的事办起来耗时,看他帮师父都治了这么久,累得像死狗都还没完,外加师父在此他不敢有任何造次,所以他的小金库已经好久都没有进账了。
虽然这活儿让人憋火又有点儿缺德有点脏,可一个多时辰能赚五千两想想也算是很不错了,算这女人有良心,当然他也从来都很知足的。
安夙满意道:“那我让人送你回去。”
“好,天色也不早了,对了纪姐姐你什么时候去看曦月,她伤势恢复的很好只是挺挂念你,先前还求师父说是想回候府养伤。”
“等我有时间就会过去,你替我照顾她,还有告诉她我很好,等她伤好我就会接她回来。”
“你放心我肯定会的,那,我就先走了你接着忙?”简洛指了指石门处看女子点头抬脚就走,这大半夜把他忙活的,还得回去洗个澡才能接着睡,要不然满身都是血腥尸体味儿,真是想想就觉得渗得慌。
转头他绕着眼珠看了看重新关闭的石门:“都这么晚了,你家主子她还在那里面呆着干嘛?”
少年面色紧蹙,实在憋不住朝雪鹰问。
“……”
“喂,你怎么不说话?”
“若我没记错,你现在应该在别院里呼呼大睡,你有听过睡着的人还能如此清晰开口问别人问题?你又听过睡着的人还能听到别人回答?对着个睡着的人答话你觉得到底是我蠢还是你蠢?”
雪鹰压根儿没拿正眼瞟他。
“你……”
那话绕得简洛一口气被堵在胸口郁气难舒,闭紧嘴巴再没开口,心中疑惑凝实只得恨恨的暗自腹腓,果然是那女人的人,简直和她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都有把人气疯的本事。
她也不觉得那地方阴森血腥可怖?这个女人真是女人么?尸体都验了她居然还不走?她这是打算对着那肚烂肠穿的尸体过夜?还是她想单独再对那女尸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