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时到的?”
秋风中有男子素雅的声音再次响起,山岗上两抹同样修长的身影静立便那般静立了许久许久,直到那坛剩余的酒被两人全部饮尽锦才开口。
“刚刚才到,出乎我预料的是才到这里便听闻你们吃了败仗,所以我特意赶来看看你现在的表情想要幸灾乐祸一下,可却没想到你竟还有心思和我的小无双在这里调情,看来你这军师当得真是半点也不趁职!!”
男人仍旧穿着那身素色衣袍腰间悬玉笛,一手握剑一手握着饮尽酒液只剩空洒坛恨恨地道了句,这才侧过身体与锦面对面而立。
千菩提声音里陡然染上凌厉质问:“肖锦,是你做的是不是?你今天最好全都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就那个什么彼岸的混蛋焰主?那个什么男宠小五是不是就是小无双?是你和我师弟联手给我下药把我送回菩提山庄的是不是?”
“帝都里发生的事又是不是与你有关?你和我师弟到底什么关系?是你在帮他是不是?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小无双会成为什么狗屁平齐将军领兵上战场这是不是也与你有关?”
“你这个混球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那个混蛋死小子现在又在哪里?我警告你肖锦,你最好想给我清楚再说,你也最好老实点的给我承认,再老老实实告诉我他到底在哪儿?我既来问你自然早就查过。”
“所以你最好现在就给我一五一十的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否则你该知道彻底惹毛我的后果,我可不会再和你顾忌什么狗屁的十年兄弟情谊,但凡你敢对我说半个字的假话,我告诉你我手上的剑可不会对你留情!!!”
男人张口问出数个问题,低沉声音里难掩那浓烈滔天的怒火,从凤城被那混蛋死小子给趁机点穴再被人一路下药给强行的送回菩提山庄,而后从菩提山庄接到帝都之中的消息连夜赶往帝都。
可才到帝都又得知大军早就出发,于是他又马不停蹄的一路追赶,好不容易追到飞雁关才算是追上了人。他这几个月里的周折与风尘仆仆自不用说,马儿都累死好几匹,最后更是使上轻功连夜赶路,而这些全都拜眼前的男人和他那个混蛋狡猾的师弟所赐。
“你不是都查过都知道了,还有什么需要问的?”
锦倒未有多讶异,阿谨在这里,他早就知道他定然会来,他自也早就知道他迟早都会发现这些,自也未打算当真瞒他多久。如他所说十年兄弟情,他想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眼前这个男人。
千菩提不认真则已,可一旦这个男人执着起来,认真起来,精明起来,这世上却也鲜少有人能及。这就像十年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便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来与他周旋,明里暗里的跟踪,拐弯抹脚的套话,不止他还有他身边的白桦都被他跟过,他为此花费大把时间大江南北跟他去过不少地方。
即使被他给远远甩掉,他也会见缝插针的等着再找机会跟上来,可谓是乐彼不疲更是孜孜不倦。总之,当初所有的方法,他都不厌其烦的在他身上用尽不说更是不惜来回反复的用。
而他用尽所有手段调查他的目的,却就只是为了查出他的真正身份,如此直到他最终达到了目的,才算是真正罢手罢休。当然这都是相互的,他在调查他的同时,他自然也有派人调查他。便也是在那几年里的周旋里,他们之间因着接触越来越多越是惺惺相惜,关系反而逾渐拉近。
这便是他们十年兄弟情的由来。
此时听他质问显然该发现的他大概差不多都已经发现,阿谨在他面前更是承认了自己便是安夙的身份,而他唯一还未发现的显然只是阿裳便是阿谨,两者实际是同一人这个事实。然则这也不奇怪,世人只知阿谨是男儿身,谁又会想得昔日的堂堂男儿竟会变身为女子?还变成了纪家大小姐纪华裳?
“你个混蛋你还真敢承认!!!”
千菩提怒瞪着满面云淡风青的男子低沉着声音怒吼了一句,那眼里的火苗以瞬间燎原之势燃烧起来,难怪他总觉得在小五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总会让他不自觉的想到小无双。
合着那当真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可他竟未认出来!!!
尤其想到自己心念念的人,就在他眼皮底下被人那么亲密的抱着,他不止未发现把她抢过来,居然还帮着别人来对付她,甚至还那样奚落她,千菩提心里的沉沉的怒火便有些难以压抑。
若非到帝都后知晓帝都发生的所有事,知道候府曾长时间闭门谢客,他也不会有此联想,因而去了候府作进一步的查证,若非如此他更不会进而怀疑他就是那个什么狗屁见不得人的彼岸焰主。
“还是你希望听到我否认的话?”
锦凝了眼男子眼里的怒火只眨了眨眼睫:“你让我如实回答,如今我便在照阿提的要求如实的承认,我以为阿提与我早有共识,虽然我们之间有十年的兄弟情谊,可不管阿提还是我,想要知道什么那都要自己去查证,我不会主动告诉你可只要阿提能查到,我都会给你一个准确答案,如同我想了解有关阿提的事我也会自己查证后,再找你求证。”
“他现在何处我暂时回答不了你,可我想你应很快能够见到他,我与他是何关系届时你自也会知晓。至于你问我是否彼岸之主,我的确是。同样我也未曾想到阿提竟与安大元帅还有我义弟寒舟,竟然是师同门的师兄弟。”
这十年来他们曾经都对彼此做过仔细的查探,可这世上谁又会真正将自己的所有全都暴露在别人面前?如同他未选择告诉千菩提他是彼岸之主,千菩提也未曾告诉他自己师出碧落山。
每个人总会留有一些自己的秘密和底牌,他们彼此的身份和身上背负的责任早就注定,他和他都不可能将自己的所有,全都毫无保留摊在对方面前,更不可能全都摊在阳光底下。
这点他明白。
他相信他也早就很清楚。
否则又怎么会有当初,又怎会来的这十年兄弟情?
千菩提明显被锦狠狠噎了一下,眼里燃烧的怒火却也在男子清浅无波的声音里渐渐熄了下来,他话里之意他当然知道,这的确是他们早有的共识,他更明白这世上没人会把自己的事主动告诉别人。
那是只有傻子蠢蛋才会做的事!!!
他自己也一样。
如他所说这些年他的事他的确不会主动告诉他,可同样他若发现去问,他也从来不会瞒着他,包括他当初查到他的身份,当然也包括他知道他才是雅贤居真正的主人。
那个世人所知的归云居士?
他估计全世界也没有人能想到真正的他实际是个瞎子。
可是明白归明白,就算是明白可心里那口怒气却是仍旧堵在胸口,憋得人心里发慌发闷却又偏偏吐不出来,郁闷到只让他想要拿剑砍人。
千菩提深吸着吐纳气息,足有小半个时辰才压下心底头怒火,视线再次投在男子的身上声音多了些许的平静:“这么说你都决定了?”
“……”
锦未言只点了点头。
千菩提脸色阴晴不定,刚刚才平静些的声音也因着男子点头的动作又多几分质问:“可你有没有想过若当真有一天你的身份被揭穿,那时你该怎么做?你觉得纪候爷与纪少阳他们能不能够接受?你觉得到时皇帝会不会放过你?你又有没有想过到那时,她将要面对的又会是什么?你又觉得你这样瞒着她,到底能够瞒多久?”
“自是想过。”
锦闻言道出四个字再次侧过身体,星碎般耀眼的眸看向远方天际,任那雪白的衣袂在狂风中烈烈的飘摆,男子修长身形素雅如竹,却是静默许久才再次轻轻掀唇开口。
清浅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既如此那便瞒上一辈子,永远永远也不要让她知道就好,永远永远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就好,如此阿提担忧的所有问题也都不会再是问题,而我相信阿提会帮我。”
“你……”
千菩提捏剑的五指捏到泛白,脸色更瞬间便阴沉到极致:“肖锦你当真是卑鄙无耻,你就是吃定了我不会揭穿你是吧?”
“因为我知道你爱她,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舍得伤她丝毫,阿提曾不止一次警告过我她已伤过一次,她再承受不了第二次,你说过如果我敢伤她半分你必会拿剑刺进我的胸膛杀了我,所以我知道你会帮我不会揭穿我。”锦抬眼看向千菩提眸光清棱的吐出一长段笃定的话语。
世人皆知菩提庄主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更素来狂放又风流不羁,可同样的没有人比人比他更清楚,眼前的人实际是个性情中人,他就算不敢保证他一定就会帮着他,可他相信至少他绝不会出卖他。
否则当初他又怎会让他查到他的身份?
不止因为阿谨也是他深深爱上的人,十年的兄弟情谊,那也是他们之间本就该有的信任,他相信眼前的人,如同他同样也在意他这个兄弟。
锵——
男子话落迎来的是却是道冰冷的铿锵声,千菩提眨眼便拔剑出鞘,雕着古朴龙纹泛着凛冽光芒的剑尖,直指男子胸膛。
男子垂头看了看那锋利剑刃,而后抬头眼睫轻眨看向对面握剑的人,未言也未语面色未变,亦未曾有任何的闪躲,千菩提亦睁着狭长眼帘直视着眼前被他拿剑指着的人,握剑的手紧了几许手臂骤然前推,男子胸前衣襟眨眼便被划破条细小口子。
时间汩汩流逝。
足有半柱香后,千菩提才终是收回长剑还入剑鞘:“肖锦,你最好给我牢牢记住你今天对我说过的话,不管怎么样,十年兄弟情我也不希望有一天当真要亲手杀了你。我是不会揭穿你,可我也不会就这样把小无双让给你。”
“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我会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你这个混蛋别想着再给我耍心机把我支开,另外不用你求证查证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在来时的路上可是还遇到了另外一个人,所以就如你所说,从现在开始我们便公平竟争,谁能最终抱得美人归,我和你便各凭本事。”
“你这个军师太不趁职也太没本事,居然生生让小无双吃了败战,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去大营,有我来帮小无双,你也可以成功退位让贤了!!!”千菩提说着从鼻子里冷哼了声提着剑和酒坛便下了山岗。
男子站在原地听着千菩提的警告却只勾唇笑了笑。
原来不止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