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洛不要——”
晶莹的箭矢穿透虚空眨眼射破而至,被射中的后果便是一箭穿心,皇甫等人皆是脸色大变,白桦闪身便要挡在男子身前替男子挡下必杀的一箭,就在此时男子却是衣袖轻挥,那箭矢射偏穿透护栏最终没入波滚滚滚的海面。
“我欠她的我会归还。”
男子终于自少年消失的方向收回视,转眼看向怒火腾腾用仇恨的眼神咬牙切齿瞪着他的樱洛,开口吐出短短的八个字。
他欠她的所有所有,他会用尽他的余生,用尽他的生生世世来偿还。可阿谨的身份已经泄露,危险只会随之而来,所以他可以伤,可他绝不能死。
随着他衣袖轻挥,战船甲板陡然飘上数f十道身影,男子没有言语,手执刀剑的人直接上前,手起刀落带的同时,带起的是串串血雾喷撒,战船之上萧烨与夏候雪瑶身边的所有人皆被割喉断命一个不留。
最后那些人提着萧烨与夏候雪瑶闪身消失。
至此战船之上剩下的便只剩下沐白,千菩提,纪少阳,樱洛,与安夙身边的几个丫头,还有皇甫、欧阳、白桦,以及他自己。
锦伸手擦去嘴角的血渍迈步离开战船,皇甫欧阳与白桦三人都满脸复杂的看着樱洛,终究举步跟在男子的身后,锦才没走几步前路便被截断,他垂头看着指向他胸口那柄雕着龙纹的剑刃,而后抬头看着千菩提那张阴冷的脸。
“……”
‘“……”
四目相对,没有言语。
千菩提手臂用力,手中长剑随之前送,古朴的剑身寒光凛凛,号称无坚不摧的龙鳞剑刺向男子胸口贴着衣襟却是再未进半分,反而整个剑身蓦然间剧烈的震颤起来,千菩提用了十成力紧握前送。
然则手中长剑却仍是无法再移寸毫。
他终究收手,衣袖一挥转手便将龙鳞掷在男子面前,龙鳞剑因着那股力道深深没入船板:“果然和它的主子一样,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儿,跟了我这么久却仍是不肯噬主,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龙鳞本就是他的。
只不过他那时武功尽失,他以为他不会武所以便从他那里顺了过来,他也再未曾向他讨还,然则他虽能使用龙鳞可龙鳞并未认他为主,实际他能发挥龙鳞的威力也最多只有五成,而他本身的武器实际是他腰间玉笛。
原本就不是他的东西,到了关键时刻总掉链子。
那又何必再留在他身边?
男子瞥了他一眼未语抬步,跟在男子身后的白桦拔出龙鳞亦伸手接过千菩提手中的剑鞘跟了上去,身后却是再次传来千菩提的声音。
“阿云,你一直都在利用我是不是?”
“不全是。”
锦微微顿步吐出三个字。
千菩提未再问,只看着他下了战船步上沙滩最终身影消失,不全是,也就是说有利用,可也付诸了真心?他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他从来都是如此,便是利用你,他也会让你对他恨不起来。
他的话他相信,初识他并不知道他与小师妹有关联,所以至少那个时候他没有利用他。刚刚刺他的一剑他是真想杀了他,并没有半丝的手下留情,只是他怒极之中却是忘记龙鳞剑本就是他的。
可其实他和他都是一样的。
他又有什么资格将所有的责任全都怪在他的身上?他思索着收回了视线也敛下了思绪看向旁边,沐白和纪少阳都站在樱洛身边,几个丫头此时也全都围了上去,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樱洛的身上。
小无双离开的太快,而他们那时都尚处在震惊之中,原想去追可她大概将轻功使到了极致,眨眼之间便已消失不见,即使受了重伤可能走的路太多,错过的机会太大,吃了太多次亏,上了太多次当他也学乖了一回。
与其那样漫无目的的去追还不如留在这里。
因为能找到她的人仍在这里。
“樱洛,你先别哭了,世了说的对小姐她受了重伤,我们得赶紧的找到小姐才是,你就不怕小姐人半路晕倒,你就不怕小姐会出什么事么?不管如何我们先找到小姐,好不好?”
“是啊樱洛,小姐永远都是我们的小姐,是我们唯一认定的主子,小姐去哪里我们便要跟到哪里,不管是天涯海角,不管是战场朝堂,我们永远都要跟在小姐的身边,我们先找到小姐,这个时候我们更应该陪在小姐身边才是!”
“我求你,樱洛姐姐雅蓉求求你,你告诉我们小姐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去追肯定能追得上!”
“樱洛,你先别怪世子了,我相信世子和我们一样担心小姐,世子又怎么可能会那么狠心,求你说句话好不好,你当真想急死我们么……”
几个丫头看着樱洛,眼瞒红肿如核,声音都还透着些哽咽和瓮气,直到此刻她们都只觉得做了一场梦,今日战船上发生的所有事,都太过匪夷所思到让人难以置信,更诡异到让人难以接受。
那却竟然是事实。
可在那刻她们感觉到诡异,感觉到震憾,从匪夷所思到难以置信,再从恍然到了悟,她们感受了许多的许多许多,却独独没有害怕和恐惧,最终映在脑海的只有少年沐血的孤寂身影,最终留在眼帘中的的是少年的晶莹眼泪,最终留在她们心里的只有两个字。
心疼!!!
她们的小姐原来竟是那样了不起的人,她们的小姐那么难过,她们的小姐如今受了重伤不知身在何方,她们又怎么能不担心?
“樱洛,你先说丫头会去哪里,你想打我骂我哪怕是你想要拿穿云弓射我几箭都成,我绝不会躲,我求你先告诉我在哪儿能找到丫头,我向你发誓,我绝对不会对她做任何会伤害她的事,我不会让你失去她,她也是我妹妹,我和你一样担心她,我和你一样不想失去她。”
纪少阳忍不住开口,声音里难掩焦急,人是不是总要等到失去以后才会懂得珍惜呢?萧烨是爱着丫头的,他能看到他眼中的嫉妒和疯狂,他也能看到最后的最后他眼中的后悔和最终为丫头流下的眼泪。
而他因为裳儿之死因为夏候雪瑶挑拔牵怒于她,他亲手弄伤她,他看着锦拿剑刺进她胸口,他竟对她说若杀了她能换回裳儿,他会毫不犹豫杀了她,那刻她应该伤心到了极致吧?因为她把他当成亲哥哥,可他却自始自终都并不知晓她的存在,他自始自终只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纪华裳。
否则她怎么会决定将裳儿还给他?
那样的丫头又怎能不让人心疼呢?他想他终于明白,为何会有那么多优秀的男子爱上丫头,甚至为了丫头不惜拼上性命,可惜的是萧烨的爱太过自私更是太过浅薄,他早就被嫉妒冲昏了头,他是爱着丫头的,可也仅止如此,最终的最终他最爱最爱的人还是他自己。
得不到便选择毁掉。
毁掉的同时还不忘记利用。
若真的爱一个人又怎会忍心狠下如此杀手?若真的爱一个人又怎会舍得给她这么深这么深,深到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和痛?
剥脸,断腿,逼问,五代九族尽灭,挖胸自碎心脏而亡……
纪少阳蓦然蜷紧双手,瞳孔都是狠狠一缩。
这些字眼太可怕。
这样的丫头是那么的刚烈又绝然。
当初的丫头是真的恨到想要颠覆整个大邺皇朝吧?可那么深的仇恨,丫头最终选择放下又是为了什么?
这刻他问着自己,脑子里浮现的是过往的一幕幕,从樱洛对他的哀求到丫头搅乱朝堂,从帝都里发生的庄庄件件的事到丫头来两郡平叛,再到她重生的事被夏候雪瑶揭开,和刚刚战船上发生的所有。她选择的不是隐瞒,她向他坦承认所有的一切,她承认她利用,没有任何替自己辨解的话。
他想那个答案已不用再问。
她是为了她在意的每个人,而她在意的人里面有他也有纪家,她不想让纪家背上叛反的名声被世人耻笑辱骂,她不想纪家两百余年的忠名清名因为她的复仇而最终蒙污。
那便是她和她说对不起的原因,那便是她要刺自己一剑的原因吧?
因为自责和愧疚。
因为萧家天下仍是易主,大邺皇朝最终被还是南楚倾覆,而那个事实也终究会为世人知晓,大邺开国诸候府,永宁候府大小姐的未来夫婿,竟是昔日的南楚太子百里云霄。那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纪家早就与南楚有所勾结,逃不过史官的口诛笔伐,更逃不过世人的谩骂。
要复仇洗冤还要护着纪家。
她该有多累呢?
那抹纤细瘦弱的身体却是背负着太多太多,多到只让他想想都觉得那是让人难以承受之重,可她从来不会喊痛,也从来不会喊累,哪怕是被误会也从来只隐忍不去辨解,她看起来总是那么的冷漠,可其实她却总是忘记自己,总在替别人着想,只是她从来都不会说。
丫头是个刚烈绝决,却又隐忍内敛,外冷而内热的人。刚烈绝决那是显而易见与生俱来,隐忍内敛大约是因为早就领兵多年身在上位慢慢形成,至于外冷而内热?
既使自小女扮男装被当成男儿教养,却改变不了丫头女儿身的事实,女儿家总会比男子来的更心软更细腻些,只是她所处的位置早就决定她不可妇人之仁更不能够轻易的将女儿家柔弱和善良的一面表露在外人的面前。那个位置更需要的是胸襟魄力,是手段威严。
这刻纪少阳开始思索,思索过往一切也开始去仔细的剖析了解,他开始站在哥哥的立场,冷静的认真的的去了解他的丫头,这个全新的丫头,而每深想一分便让他更疼一分,转瞬间的千回百转让男子心疼到胸口都在剧起伏,眉宇间的焦燥担忧也便更斩浓逾。
逝者已逝。
他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那样的秘术,他也不知道玲珑玉骨是不是真的有那样的神奇能力,可他知道裳儿已经死了,早在当初为了萧宁跳下护城河时裳儿便已经死了,早在他人还在边关时裳儿就没了。
已过去一年多就算真有那样的秘术又有什么用?
如果这世上真有佛家所云的六道轮回,他想裳儿也应该早就已经轮回投胎成为别人家的女儿,裳儿虽娇蛮可心地善良从未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他相信苍天不会薄待了裳儿。而上苍让丫头重生在裳儿的身体,何尝不是用另一种方法让裳儿能继续留在他身边?
如是他应该心怀感恩。
他不知道这近两年的时间,丫头她到底是如何撑过来的,他更不知道面对这样突来的巨变和最信任之人的背叛,丫头又要如何支撑下去?
所以,现在找到她才是耽误之急。
至于这之后的路该如何去走?纪家在这关键时刻到底又该何去何从?这个他可以慢慢想,丫头拿下两郡,从帝都带出的人马加上从萧烨手中收回的共近十七万的精兵,这二十万的兵权现在都是属于丫头,且父亲还在北疆,他们还不知北疆情形到底如何,所以此事不止要问过丫头的意见,更是要与父亲商量后才能够做出决定。
除了最担心丫头外,他还担心帝都候府的情形现在不知怎么样了?纪家如今手握整整五十万兵权,他与父亲丫头全都远离帝都,肖锦,不,百里云霄或者不会做什么,至少以他生生受下樱洛那两巴掌和三箭的情形来看,从他离开却未带走这里的一兵一卒并未拿走属于丫头的兵权来看,他对丫头到底还有情意在所以应该不会太过的为难候府中人。
可难免楚皇不对候府动手。
这让他无法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