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余公子来看望小姐了。”
安夙刚喝完汤药,纪少阳和纪战刚离开没多久,余榛便带着几个孩子过来安夙养伤的院落里。
整个余府里这段时日都很热闹,因着安夙在余府里养伤未离开,这些日子不时有人陆续的住进来,除了纪少阳与纪战这两尊大佛外,几个丫头也都在那之后赶了过来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安夙的身体。
往日清静的小院儿里变得嘈杂,也多了欢声笑语,纪战与纪少阳天天都过来陪安夙,看着女子脸上颜色少了苍白多了红润,看着女子眼中少了沉郁多了释然与笑意,两人也都放心了些许。
“余榛见过将军。”
“见过纪姐姐……”
“纪姐姐,你又在喝药么?你看这是我特意给你带来的蜜钱哦,上次的都吃完了,这些都是我特王婶那里买来的,王婶还特意挑选过,喝了药吃颗蜜钱就不会觉得苦了。”几个孩子才进来便一股脑儿的围到了安夙的身边,小丫头手里不捧着个小瓦罐儿,才进来便献宝的捧到了安夙面前伸手打开,捻了一颗递到了安夙嘴边。
小丫头早就成了这里常客,几乎每天都会过来看安夙,因着熟悉了那称呼也从将军大哥哥直接变成了纪姐姐,且小丫头格外的粘乎,时常在这里一呆便是半天都不会离开。
“不必多礼,若非我你与你娘也不会遇险中毒九死一生,一直在余府中叨扰这么久,我还未向你道谢。”安夙伸手接过蜜钱笑了笑,看向余榛,一身书生儒服的男子因着中毒颇深脸色看来仍是有些苍白。
她醒来后事情早被古殺处理得差不多。
当日的事她也早在余馨等几个小孩子口中问清了详细的情形,因余府离得那条大街较近,所有人便都被带来了余府,余榛母子当日中毒都极深,还好的是最终都无事,亦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将军严重,若非将军榛早已是刀下亡魂,将军大恩余榛万死难报,说来都是榛太过无用,根本未曾帮上什么忙。”男子坐在旁边凝着安夙,眸光透着几分痴怔,白晰的脸色也不自觉便泛了红。
自那日之后这还是他第二次看到安夙,先前他们中毒醒来后,安夙仍旧还在昏迷当中,有诸多的护卫守护,他们自己身体毒素也未清干净,加之知晓安夙是个女儿家,虽然很担心也不好时时过来,今日也是想着过去多日再加遇到小的要过来,所以便想着一起过来看看。
然则他却未想会看到如此出一幕。
当日的少年早已褪去那一身男装,换上了身绯色的长裙,满头的青丝墨发挽成流仙髻,只简单的插着只碧玉钗,嘴角吟笑,声音清浅,娇俏绝美的容颜少了那日的凌戾清冷与睥睨霸气。
因着受伤多了份柔弱娇美。
那苍白脸庞落在人眼里总会让人不自觉便心疼怜惜。
“余大哥,你为什么盯着纪姐姐看的都舍不得眨眼,还这么脸红呢?是不是觉得纪姐姐真的很漂亮?该不会余大哥你喜欢纪姐姐吧?”小丫头坐在一旁瞪大眼睛看着这幕,很不厚道的捂嘴娇笑出声,换下那身乞丐衫,洗去污渍的小丫头更多了份灵动与俏丽。此刻眼里更满是狡黠之色。
“馨儿,不得无礼胡言。”
安夙闻言抬头便见余榛脸色如火般通红,回神他斥了声余馨,见安夙投去的目光有些结巴的解释着:“将军不要误会,榛不敢心存那等妄念,榛只是,榛只是想看看将军身体是否大好,所以才会,,将军脸色红润不少,看来身体应恢复的很好,如是榛便放心了,榛先告退……”
女子清棱明净的视线让余榛脸色更是火烧火燎,连心都不知为何快跳出了嗓子眼儿里,牙齿似乎在打架,连话也再说不圆,总觉得在那双眼睛里,好像什么东西无可遁形,竟让他生出种心思被戳穿的尴尬困窘的感觉。
他说着怆惶的起身拱了拱手报拳行礼,转身便往外走,许是因太过慌乱却是未注意脚下,竟是一脚踢到门槛,身体一偏差点便朝前栽了出去,还好被桑琪眼快的拉了一把,给拉了回来。
安夙蹙眉终未言语,看着这幕撇向小丫头,那丫头却仍在捂嘴偷笑,瞧见安夙看了过去,小丫头顿时吐着舌头坐直了身子。
“余公子,你小心些,瞧你这文文弱弱的样子,若当真摔出去可也不是闹着玩儿的,保不齐就会摔坏了,那余夫人知道还不得担心死?”
“多谢姑娘。”
余榛站稳身体被说的脸色更是充了血般通红,他道了谢才没走出几步远外面却有侍从一路飞奔到他跟前,在他耳边低低的道了几句。
余榛顿时脸色微变:“先过去看看。”
男子道了句便与侍从离开。
“小姐,我们要不要也跟过去看看?奴婢看这书呆子啊脸皮薄的很,就这小丫头一句打趣的话,居然就差点给吓摔了,这种事儿怕是光他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要不然便让奴婢们去吧,也免得他到时会吃亏,小姐这些日子哪儿去不了定也觉得无聊,不如就当去看个热闹?”桑琪看向安夙请示,侍从刻意的压低了声音,可又哪里瞒得过她们这些暗卫的耳目?
眼看着小姐身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她们也松了口气,哪知就有这么不长上眼的跑到余府里来找麻烦,正好给她们活动活动筋骨也好。这余家的人上到主子下到奴才都挺不错的,余夫人更是经常过来看小姐,对小姐也极是关心,哪知这会儿却是被人生生给气晕过去?
未来儿媳妇儿将未来婆婆给气晕,这种事儿她还当真是头一次听说,且她若记得不错,那余家公子与宫家小姐的婚事早在余家落难,余家人全都被押大牢时便退了,这会儿却是又找上门儿来,还气晕余夫人,当真是欺负余家孤儿寡母无人了是吧?
小姐命了府衙的人一直在查余榛入狱的事儿,所以她想小姐应该不会袖手旁观才是,是以才会有这样一个提议。
“去看看也好。”
安夙轻吐几个字也站了起来,她内力虽失可耳力还在,自然是早就听到了那侍从的话,只是那之后发生遇袭的事,所以余家的事反倒因她的昏迷而被耽搁了下来,此刻有人找到余家来,她自然也是要去看看。
因着天气变冷青璇赶紧转回屋里拿出件披风替女子披上。
今时不同往日。
小姐一再受伤,又没了内力护体,小神医交待了定要好好照顾小姐,切忌绝不能让小姐染上风寒,否则于小姐的身体恢复不利,如今的小姐在她们看来更像是个瓷娃娃,需要更多更精心的照顾和呵护。
绝不能有半点大意了去。
安夙带着几个丫头不紧不慢的出了垂花门,一路朝余家前院前厅走去,余家祖宅也是极大的,只如今早无当初富贵,自余庆死后生意一落千丈。
余榛自幼苦读圣贤书,光看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原本今年他要进京参加会试却因不放心母亲最终未能成行。后来萧翌登基加开秋试,在余夫人的劝诫下他本已打算启程,余家却又在此时出了事。
余家生意自余庆死后都靠余夫人打理,余家铺子这几年已变卖大半,当初余家人入狱,剩余商铺连同祖宅加各处的庄子都被查封,掌事走了不少,虽事后都被官府解封发还,可生意受损严重,余夫人余榛都中毒只能继续变卖。
除了这座祖宅,余家生意剩下不到两成。自然的,比起普通人家余家这两成生意也算是极富贵,亦难怪会惹得有些人眼红。
至于那位宫家的小姐?
呵呵……
安夙只抱以一笑。
余府前厅之内,那人可是不少,将若大的整个前厅都几乎围满。
安夙还未跨进去便听到余榛的声音,素来温雅有礼的声音,此刻低沉中带着浓浓的愤怒:“娘,您别说了,我绝不会娶她的,我与她的婚事早退,那退婚书是宫老爷与宫小姐要我亲手写下。”
“是宫老爷亲口对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是我余榛配不上他女儿,娘,榛儿虽是无用却仍有一身傲骨,圣人云,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榛儿向娘发誓,儿会用心苦读,他日必会振兴我余家,可他宫家女儿,儿子高攀不起!!”
主位上余夫人脸色苍白,余榛铁青着脸站在余夫人身旁,余福带着两个丫头婆子亦站在旁边,皆对下首客坐上的几人怒目而怒。
“贤侄,这都是我这个伯父一叶目障老眼昏花,可这不关清然的事,清然与你两小无猜一起长大,更对你一往情深,这亲事是你父亲与我仔细斟酌再斟酌后才替你们定下,我与你父亲更都乐见乐于成全之事。”
宾位左首之坐上的人满面复杂的开口:“可你也要体谅伯父,若非你突然出事性命不保被判了斩刑,清然又日日以泪洗面,伯父又怎会以命相逼,逼着清然到大牢里跟你说那些绝情的话,逼着你写退婚书?伯父承认件父是自私怕耽误清然的一生,可这也是人之常情,你也当体谅才是。”
“如今你无事,清然她对你仍是一片痴心,更对你茶饭不思,誓言今生非君不嫁,伯父亦是不忍心看她日渐神消,这才腆着脸上门,伯父今日便在此向弟妹和贤侄赔罪,还请弟妹能够看在过往的情份,看在清然的份儿上过往不咎,成全清然。”
“那退婚书老夫早就撕毁,可当年我与余兄所立下的婚书还在,所以这婚事仍然是有效。贤侄,伯父知你乃文人,自有文人清然傲骨,可你与清然十几年的感情总作不了假,难道你就真狠心只因伯父的错便牵怒清然,看她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如此厚脸求上门仍是无动于衷?”
“爹,你别这样,你起来,是清然的错,不关你的事,是清然无福,无福做余家的儿媳妇儿,你别这样,你起来,我们回去……”
那中年男人满脸心痛悔不当初,说着撩起衣摆竟是起身跪在了堂中,旁边站着的一袭素白流仙锦裙的少女,见状忍不住轻呼了声,泪流满面的上前想要将男人搀扶起来。
男人却是未动:“清然,都是爹的错,是爹眼皮太浅,是爹背信弃义,是都是爹误了你,都是爹的错啊,爹愧对余兄在天之灵,你别劝爹,若是今日不能求得弟妹的原谅,爹今日便在此长跪不起……”
“爹……”
女子红肿如核的眼眶里泪如雨下,她抬头看向余榛:“榛哥哥,千错万错都是清然的错,你要怨就怨清然,是清然未能坚持,违背你我信约,就算清然求求你看在往日情份便原谅我父亲可好,清然不奢求能嫁进余家,可余宫两家到底有着多年的情份在。”
“爹爹如此做心里也不好受,爹爹亦曾四处奔走,可民不与官斗,爹爹也没有办法,爹爹都是为了清然,都是清然的错,榛哥哥……”女子眼神幽怨,哀凄的说着也跪在了男人身边,柔弱的声音哽咽无比再也说不下去。
“哎……”
旁边传来道叹息声,康良为时抚须叹着道:“弟妹,贤侄,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宫兄亦是真心前来请罪,都是多年世家,又何必非要走到如此地步?清然这孩子是个好的,弟妹何不如就允了宫兄请求将过往一笔抹去,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待真成了儿女亲家,宫兄也定会好好的补偿榛儿,如是将来榛儿便是走入仁途多个助力也能走的更顺不是?”
“你们……”
余榛看着堂下一幕气到嘴唇有些发颤。
余夫人脸色更是有些发白,她眼神有些恍然的望着上方吊顶的房檐,痛苦的闭上了眼帘:“榛儿,既然康老爷,宫老爷如此说,更如此来余家请罪,为娘便替你作主,你与清然的婚事依然……”
“噗嗤……”
余夫人那作数二字还未出口,房门外却在此时突的传来道娇笑声:“怪事年年有,今年可是特别多,小姐,您看这是不是好笑,奴婢可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大家闺透居然会如此跑到男子家里来逼婚上门的。”
“的确是见所未见,尤其是当初明明逼着人家写了退婚书这会儿却又上赶着倒贴上来,奴婢想想这还真是奇怪的很,依奴婢看这余榛不过就是个书呆子真不知有哪里好的,竟让这位宫家小姐如此的不守矜持,又不要脸面?”
“可不是么?为了逼婚,竟然连人家的母亲都给气晕了,瞧瞧这哭得梨花带雨的小模样,奴婢看她长得倒也,还能算是过得去,应该不会愁嫁才是,可偏就盯死了这书呆子,却不知到底为得哪般?”
“还能为得哪般?这你们都想不明白真是笨死了,要么就是看人家白面小书生长得俊俏,要么就是觉得人家有真才实学,要么就是看中人家家产呗,难不成真要跟着别人吃糠喝凉水不成?要不然,哪个姑娘家会这么不要脸,自个求嫁不说还拉着爹和伯父一起求上别人的门儿?”
几道娇俏的声音此起彼伏的落在前厅里,打断了余夫人的话,也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众人皆自巡声望去,却见大厅门口处,几个俏生生的丫头搀扶着个女子走了进来。
康良与宫键二人皆看得微微蹙眉。
余夫人与余榛亦是微怔,似未想到此时人安夙竟会领着人过来,两人起身就要上前见礼,却被青璇出声阻止:“余夫人,我家小姐在余府打扰多日,今日是特地来向余夫人道谢,多谢余夫人多日来对小姐的精心照顾。只未想却会看到如此好笑的一幕,奴婢们平日被小姐宠坏了,一时口无遮拦的多说了几句,还请余夫人不要见怪才是。”
“哪里的话,几位姑娘不用多礼……”
“还是夫人最是深明大义,亦最是明事理,难怪我们小姐会对夫人如此的心生亲近,前儿还与奴婢们提到,想要认余夫人为义母,只是却还未来得及征求余夫人与余公子的意见,不过奴婢想夫人这么照顾小姐,心疼我家小姐,应也不会拒绝才是。”
连韵话未说完便被珍珠给劫断,她说着上前朝连韵福身道:“如此大家以后便是一家人了。奴婢在这儿见过夫人,夫人放心,有人这么欺负咱自家人,那也得看看咱家小姐答不答应,想做咱家义少夫人,就凭她这样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几斤几两重。”
“你,你们……”
宫清然脸色青紫交加,咬唇看向门外俏生生而站的几人,泪水尤在眼眶里面打着转:“这位姑娘,清然与姑娘素未谋面,却不知可有哪里得罪了姑娘,为何姑娘竟然如此的出言侮辱清然?”
“辱人者人恒辱之,难道这句话这位姑娘,你就没听过?”樱洛扶着安夙进到屋子里,直接坐去了连韵旁边的位置,那可谓没有半点儿的客气,要知道那可是余家家主余老爷子的位置。
自余老爷逝世后,那位置便再没有人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