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几天时间,暂时还没有消息过来,不过雷门那边倒是有些收获,那些火器经对比并非出自雷门,想来是雷门之中也混进了奸细,不止有人盗取火器制作秘密且还进行了精细改良,雷蒙因而大怒已赶回清查。”
男子在心头叹了口气面色未变道:“这个你不必担心,不管是不是夏候雪瑶子笙都会将他抓出来。虽然此次被她逃掉,可只要掀了她的老巢就算是狡免三窟她也总会原形毕露。铁鹰等人已议完事,明日也要出发离开凤城。”
“清剿沧澜阁的事便交给他们去打头阵,我会命人协助他们,所以沧澜阁与寻找夏候雪瑶便交给我,且玲珑玉骨仍在你手就算她隐而不露,可如阿裳所说她既对找到玲珑玉骨如此执迷,只要到时我们再放出玲珑玉骨的消息相信她怎么也不可能忍得住。”
“还有你绘的安若雪的画像我也已命人又照着描数张传下去,此次彼岸会尽全力将她找出来。虽然时隔多年长相定会有很大变化,可我想沧澜阁里的人总会有人记得她幼时的长相,也总是会将她找出来的。”
看少女掏出捏在掌心的东西,男子伸手轻捏在自己掌心,有内力自指尖丝丝缕缕溢出,内力包裹下原本平凡无奇的乳色石子般的玲珑玉骨,竟又有浅浅莹光散开,随着男子内力灌入的加大便在男子掌中疾速旋转起来。
然则内力加到八成。
最后内力收回时,东西却仍如原样躺在男子掌心。
“你内伤未好不用再试了,我早已试过这东西坚硬无比,我曾用了十成十的内力依然不能将其剿碎,不止如此我让古殺弄来了腐蚀水,玄铁等东西,不止用千年玄铁砸,更用腐蚀水浸泡了三天三夜,试了不下十余种方法,可这东西依如原样半点都没有改变。”
安夙轻摁了下男子指尖阻止他再试,蹙眉道:“等回到帝都我再让人拿去锻烧看看能不能将它融掉,若实在不行便问问简洛可有什么办法,那小子向来鬼主意极多,说不得他能想到办法。”
“不管怎么样,能气气夏候雪瑶也是极好的,大概她是真的将这东西当成宝贝命根子,根本舍不得有半点损毁,所以才会没有发现这点,那夜她也才会真以为玲珑玉骨被我给毁了。”
“人人都想得到的至宝,夏候雪瑶为此不择手段,阿裳拿到手却是想尽办法想要毁掉,你说的对若是夏候瑶知道事实,知道你竟如此对待它,我想怕是不止会气到吐血。”男子因女子的话而轻笑出声。
她当然是不会留情的。
这是害她家破人亡的祸首,若可以她会不计一切代价将它毁了,可当夜拿到玲珑玉骨后她很快便发现了这个秘密,夏候雪瑶与萧烨一样狡诈,因怕她在玲珑玉骨上抹了毒药。
因而自拿到玲珑玉骨便被她用内力一直包裹,最后更是用上十成内力却仍是无法将其毁掉,所以她才会在最后翻掌时借着衣袖的阻挡将东西调换,实际被她毁去的不过是锦给她的那枚羊脂玉佩。
“能气到她吐血自是最好,你可以让人慢慢找不用着急,我不怕等,相反我有很多的耐心去等,不管等多久我都会将她们找出来,下一次我也绝不会再给她们任何可以逃掉的机会,绝不会!!!!”
安夙垂眸声音平淡如常,心口却是揪紧般刺痛到让她有些无法呼吸。只气到吐血而已,那又怎么能消去她的心头之恨?
不止夏候雪瑶,还有安若雪,这两个人她是一定要找出来的,不将这两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她死都不会甘心。
这两个女人让她恨到切骨!!
安若雪!!!
她的这个堂妹,夏候雪瑶口中天资不凡,天生便拥有过目不忘记本领的安家后辈,安家的覆灭也有她在其间出力,若非夏候雪瑶亲口所说,她至今也不会知道当初安若惜夺走大姐的亲事,竟也有她的影子在其中。
夏候雪瑶说的对,是她太愚蠢也是她不够心狠手辣,若真的心狠手辣当初她就会将安家二房的人全都斩杀以绝后患,她自以为清理护国公府如此可以更好的保护二姐保护她想保护的人,却不想竟因此留下后患。
可彼时的她又怎会想到,只不过是个十一岁孩子的安若雪,竟会做出如此恶毒的事?竟有如此深的心计和城府?离开多年的她又怎知安若雪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她又怎能料到她偏偏在其书房内见过所谓前朝图腾?她又怎会知晓夏候雪瑶会如此不择手段的寻找玲珑玉骨,甚至因此而将矛头指向安家?
可实际安家根本没有,根本没有!!!!
她查遍了所有的地方,也查过了安家所有的人,她与萧烨联手设计灭了她安家五代九族,大概安家九族中所有人也早被他们查了个遍吧?她说最后将目标锁定在安家大房她的父母身上,她是怀疑她的父亲或者母亲与前朝有关?
呵,呵呵……
那不是太可笑的推断?
如果父亲或母亲真的与前朝有关,那自可调查他们的身世便是,她定然是查过的,她甚至为此不惜掘了安家二房的坟墓不是么?
那已足见她的父亲出自安家是安家血脉绝对无误,且不说其它,她既有查她就不相信她没有逼问过安家人,她不信她没有逼问过她那对祖父祖母,如果父亲真的不是安家的孩子,她的那对祖父祖母在夏候雪瑶的手段下会不开口?
而她的母亲与父亲自小青梅竹马,母亲的家族就在临江府,她的外祖父外祖母都健在,以夏候雪瑶的心计,她不相信她会没有前去查探。想确定这点也再简单不过,母亲的容颜与外祖母极为相似。
光凭此一点便已能说明一切。
她肯定早就查过的,且不止如此,以那个女人狠毒的手段,她相信她做过的绝对不止这些。想到此安夙整个人都在瞬间紧绷,耳边不停回荡的都是夏候雪瑶的声音,和从她口中吐出的那四个字。
挖坟掘墓!!!
只四个字却像是个诅咒,让女子纤细的身体也随之散出浓烈的戾气,落在桌面的手掌蓦然间狠狠紧捏,只在刹那便已捏出艳红血色。
“阿裳……”
怀中女子在瞬间转变的气息让锦深深蹙眉,及时伸手将安夙手掌扳开,看着女子掌间掐出的深深血痕,和那双美丽凤眸中浓到化不开的悲痛自责,以及盈在眼中却始终未落出的泪珠。
男子心口一窒顿了呼吸,他双臂收紧,将女子纤细的身体紧紧的拥在自己怀中声音轻柔的安抚:“阿裳,别这样,我会帮你将她们找出来,我不会再给她们逃掉的机会,相信我……”
那夜的事除了玲珑玉骨阿裳始终闭口未言,他并不知道她与夏候雪瑶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那夜她们又到底说了些什么,为什么她会寻找安若雪,可他能感受到她对那两个人最深沉的恨。
即使她什么也未说。
“锦,很难爱,真的很难受,我的罪孽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洗得干净,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洗得干净……”他说的对,她活着可却比死更难受。
安夙低喃着伸手揪紧男子衣襟,偏头下巴抵在男子肩头,睁大眼眸将那些眼泪全都咽了下去,她有什么资格去哭去流眼泪?所有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不知道她这满身的罪孽要怎么样才能洗清。
若非她安家不会被灭,若非她父亲母亲不会在离世后仍不得安宁,若非她的愚蠢大意不会给了恶毒小人可趁之机。她是安家的罪人,她枉为人女,她这样的不孝女又怎配得到父母的原谅?
是她是她,都是她!!!
这几日子她刻意不去回想那夜的事,可那些事却仍旧压在心底,沉甸甸的像是千斤重的巨石,即使不去想那些事仍然存在,那是事实是永远永远都无法被抹除干净的事实!!
千菩提问她是否想要报仇?如此血海深仇她怎能不报?他问她安家被斩的真相,问他那只幕后的黑手到底是谁?可就算告诉他幕后黑手又如何?若她足够聪明就不会给了别人机会。就算她可以毁了玲珑玉骨,就算她可以杀了幕后黑手替家人报仇,可她自己呢?
她欠安家的又该怎么办?
那些又该怎么算?
“可还记得当初我与你拼酒时曾告诉过你,一人独酌不若两人对饮,因为如此酒入愁肠愁可减半,对身体的伤害也能减半。”
男子紧紧的搂着少女素雅的声音多了抹低沉:“如果真的很痛很难过,那便将你的痛和难过全都给我,阿裳,别再自责那不是你的错,这世上没人可以未卜先知,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我知道你已尽了全力。”
“我相信他们都很清楚你有多想要保护他们,即使他们都已逝去,可我相信他们不会怪你,那所有事与你无关。那只是小人的阴谋算计,我也相信你的父亲母亲那么疼爱你,他们在九泉之下会更想看到你替他们报仇,他们会更希望能看到你在替他们报仇以后能开心的生活。”
他知道她很难过,他知道她有多痛,她有多痛他只会比她更痛,他知道那些仇恨已深深镌刻在她心底无法抹灭,可那些发生过的事他没有能力可以改变。
他能做的便只有用尽所有去消除她的仇恨。
可她却无法放过自己。
以她的能力想要杀了萧烨与夏候雪瑶替他报仇,她有太多的机会,若真的动手行事,那两个人早在帝都便已成了死尸,可她却没有,他想她只是将那两个人当作了仇恨的寄托,报仇并不难,可难的是报了仇以后没有了那些寄托,没有活下去的目标,她又该如何?
若在当初他想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远离所有,可如今的她却有了太多的牵挂和放不下,她放不下那此些真正在意她的人,所以他知道她最恨最恨的人其实是她自己,所以她才如此的折磨自己,困住自己。
“你……”
安夙怔然侧头,被水雾迷蒙的视线看向男子,却可以清晰的看到眼中毫不掩饰的疼惜,她蠕了蠕唇,声音有些微颤:“你都知道了?”
“阿谨……”
男子伸手指尖轻抚少女束起的发丝额头,凝着怀中少女许久许久嫣红的唇畔轻掀,那一声轻柔低唤仿佛穿透子时空岁月,柔到如鸿羽般几不可闻却又如雷霆落进安夙耳中,让她整个人心尖都微微颤粟着。
将少女反应尽收眼底,男子双眸紧紧凝着女子的眉眼五官,指尖停留在女子眉眼下的那颗朱砂泪痣,脸庞仍旧挂着素雅的浅笑,却无法掩饰心头阵阵的尖锐抽痛,痛到心头一片鲜血淋离,痛到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看女子仍自怔神。
良久他轻轻点头:“是,我知道,我知道你是阿谨,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本男儿身却变成了女子,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变成纪华裳,可我相信我的感觉绝不会错,我相信你就是阿谨!!”
“你还记得那曲回风,你唤我锦归哥哥,你最喜着白色的衣,你替他带给我的话,你那么深沉的恨着,你用力的隐藏着自己,你曾经防备着所有人包括你的父亲和哥哥,你用尽心思替他报仇。”
“你杀了阮家的人放火烧了阮宅原本的护国公府,你明明是女儿身却有着男子的性格,你在意乌风,你在意樱洛,你在意丁凝那位安家的九小姐,你能得弑天认主,还有你吹出的那曲将军令,还有你那身与他同宗同源同出一脉的武功和你养过的那只雏鹰,还有……”永宁候府的大小姐又怎么可能会养过鹰呢?
其实还有很多很多……
如此多的疑惑他又怎能还猜不到?若说在这之前那只是个让他难以置信的猜测,可这刻她的反应却足以让他确定。
他就是阿谨!
她就是那个他曾说过会当成弟弟保护,与他定下七年之约的小男孩儿,是那段黑暗岁月里他唯一的牵念和温暖,而阿谨便是安夙安谨修!!!!
“……”
安夙怔怔的看着男子,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她早知他会怀疑会猜到,可仍未想到他这么快便猜出了这个事实。
“所以,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所以,你对我的态度才会如此的前后矛盾如此的奇怪,所以,当初你才会那么用力的抗拒我,所以,你才会那么想要送我离开不希望将我卷进来。”所以这就是她无法对他道出口的原因???
男子的唇畔轻轻落在女子那颗嫣红如血的泪痣,极尽轻柔的吻,神圣到像是在许下一个亘古不变的誓约:“可我想告诉你,不管你是临江王安夙还是永宁候府的大小姐纪华裳又或者是阿谨,也不管你到底是男还是女都好,我都绝不会再放开你!”
“我爱你,我爱的人是你,我只要在你心里那个人是我,如此于我来说这个世上便再没有什么会是你我之间的阻碍和障碍,你明白么?阿谨,即使注定将来要轮回地狱,我也会陪你一起。”
心,在那瞬间疼到无以复加,七年的约定他迟到了整整五年,他一直以来的寻找,可他却做梦都未想到过,竟会是如此离奇的一个结果。离奇而诡异的让人无法置信,更让他心痛到无法接受。
十二年的分离。
他说过他会保护他可他却没有做到,如果他当初能早些回来,他便不用承受这所有的痛苦,这一年多的相处,帝都中发生的所有事,他们当着他的面议论着他的死,她听着他们的话,不知心中会有多疼?
“你真的一点也不会在意?你……”
安夙许久才回神有些怔怔的问出一句,死而复生这样的事他也可以如此轻易的接受么?他甚至半点也不介意他爱上的人或者有可能是个‘男人’?
她记得他说过的话。
可原来她的犹豫在他心里真的不存在么?
她话音未落,便被男子直接封住了唇瓣,不再如刚才的轻柔,用上了些许的力道,就像是在证明些什么,直到女子被吻到无法呼吸他方才作罢。
男子呼吸明显的有些粗重:“现在你可相信了?若是你还不肯相信我们还可以继续下去,你刚刚不是才说了,你本就是我的男宠不是么?那么我爱上你对你做这些事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阿谨自也该好好配合我才是,便如千菩提所说你大可当作我有些,特殊的嗜好也无妨。”
“阿谨,爱了便是爱了,我只知道我的心告诉我,我想要的人是你,且世人早有传言,安元帅生就无双俊颜,说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亦不为过,否则又怎会人送外号玉面杀神?千菩提更道你幼时就像个玉娃娃,所以我想或者你本就该是女儿身可却错生为男儿。”
“阿谨,你又可还记得,当日我和你在回风崖畔初遇时的情景?”男子温言软语的轻声笑问,温柔眸光垂下向怀中,紧紧落在因他的亲吻脸颊泛着烟霞色的女子和那双褪去痛色此刻宛如盈着秋水般的眼眸。
怀中的人儿如此娇美,只凝着便已让他的心都几乎被融化,所以就算他当真爱上了一个男人,就算她当真是男儿身那又如何呢?
他爱她。
她早就在他心里深深的扎了根,他心疼她的所有,他想要保护她,那是他早就欠下他的,那也是他曾经对他的承诺。
他早就承爱过失去的痛,那种痛彻心绯他不想要再次体会,若想要将她从他心中剜除,他想那应该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剖开他的胸,连同他的心一起狠狠的剜掉。
安夙仍在平复着呼吸,闻言本能点头:“自是记得,记得你被人追杀,记得你带我跳崖,记得你把我扔下,记得你昏迷几天几夜,也记得是你救了我带我上悬崖……”那些情景如今想来都还历历在目,她又怎会不记得?
“其实初见你的第一眼我也那样觉得,觉得你很漂亮,可其实阿谨看着漂亮却是很凶很粗鲁,我仍记得你当初冲上来怒叱我的话,你让我别看你,小心点免得再被人给砍了,我也记得你骂那些杀手的话。”
男子说着脸上笑意更浓:“你一口一个本少爷,骂他们全都是阴沟里钻出来的臭老鼠,骂他们无耻不要脸,那么多大人还欺负我一个孩子,你还让他们识相的快点滚蛋,否则就要对他们不客气,当然还有你骂他们那声,爷个屁,你还骂我是混蛋蠢货!!!”
“我当时就在想,这孩子看着粉雕玉琢,却是好生粗鲁又有魄力,你知不知道当时不止那些杀手,其实我也差点被你的举动看傻眼,更是差点因此被那些杀手多砍一刀?当时你应该只有我肩膀那么高,却像个大人一样想要保护我,还将比你大的我一口一个小孩儿的叫,后来我看不到时,很多次想到当初你教训那群凶神恶煞的杀手的画面,都会觉得很好笑。”
“什么好生粗鲁又有魄力?我看你是觉得我很愚蠢又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我当真忘记你当时就是这么说我的?还想到就觉得好笑,你的意思是说你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笑我?”安夙凤眼凝着些怒意,心思显然早被男子给转开。
这让锦微微松了口气点头道:“是笑了挺多年,因为确实挺好笑!”那有些搞笑又让人感动的画面就那样定格,在他心里从来不曾有丝毫褪色,只是这话男子却是没有说。
“你……”
安夙怒意更甚,眼里都像在燃着火星,下一瞬那火星却是奇异的在瞬间消散无踪:“你笑吧,你可以尽情的笑,反正我都被你笑了这么多年,我也不介意你以后继续笑下去。”原本还想开口告诉他自己本就是女儿身,可那话却因男子毫不犹豫的点头而咽了下去。
他笑她,那就让他去误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