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少阳的院子里,锦才坐下纪少阳便嘭一声将手中的圣旨砸在了桌面,接着锵啷一声将自己的佩剑也掷在了圣旨旁边,接连两道闷响声听得纪骅心尖都有些发颤。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纪少阳低沉的声音里透着股子浓烈到几乎凝实的煞气:“你们都知道却独独瞒着我是不是?你跟我说让我放手,让丫头自己去成长,可你所谓的让她去成长就是这样么?你给我看清楚这到是什么?入朝为将,领兵平叛,你到底知不知道领兵平叛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又知不知道什么是带兵打仗,打仗是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丫头她只是个女儿家,她从未上过战场,更不曾带过兵,她胡闹你也跟她胡闹,你还纵容她跟皇帝立下什么军令状,带兵五万若三个月内拿不下两郡斩不了萧烨,丫头就得任由皇帝处置。”
“你们当真以为打仗那当真是过家家一样简单?肖锦,你这是想成心让丫头去送死是不是,你给我说是不是?嘭……”纪少阳说着跨前一步,那拳头狠狠砸在锦面前的桌面上,连那佩剑都被那力道震得颤跳了起来。
那圣旨也因而被震得摊开些许,锦像是未听到那剧烈的声响,面上表情未变只垂头伸手将桌上圣旨拿起展开看了看,那的确是新皇萧翌下旨封将并明令出征的圣旨,也是阿谨在等的东西。
“皇上不是也下旨命少阳为参将随行前往?少阳早就征战沙场累积了诸多对敌经验,有少阳在我相信阿裳不会有任何事,我也会随你们一起,同样的我也不会让阿裳有事。”
锦放下那明黄圣旨,这才抬头看向纪少阳出声:“这于阿裳是机会,于少阳同样是机会,于纪家来说也是难得的机会。我的确曾和你说过应放手让阿裳自己去成长,事实你都亲眼看到,阿裳比你想象当中还要坚强的多。且身为男儿自当建功立业,少阳身为永宁候府的世子,莫非真打算一直留在候府?”
“你这根本是歪理,我现在和你说的是丫头,不是我!!!”
纪少阳怒瞪着锦:“自古哪有女子上战场的道理?那是我亲妹妹,她是我永宁候府金尊玉贵的嫡出大小姐,哪里能上战场打仗,她又哪里吃过那个苦?就算去也自会有父亲有我这个大哥,此事我确早有思量,可你明知丫头有这个心思你却没有提早告诉我,你有没有将我这个大哥放在眼里?你为何不劝阻丫头,还任由她胡来?”
“你就不担心丫头会受伤会出意外?你就不怕若真的这仗打输,丫头便真得像军令状上所书,要么被斩头,要么就得进宫?有哪个男人会忍心自己喜欢的女子去送死,又有哪个男人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子进宫侍奉别的?肖锦我是真的怀疑你是不是当真喜欢丫头?若真的喜欢为何你要这么做?”
纪少阳愤声质问,若非今日入宫,若非皇帝亲口告知,若非拿到这圣旨他只怕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他当然也知道这是个机会,原本他打算等丫头的生辰过后便进宫,可没想到他还未有动作,丫头生辰日这圣旨便下来了?这么大的事不止丫头瞒着他,他更是半点儿也未告诉他。
这又让他如何能不气?
他气到恨不能立马拔剑狠狠的刺他两剑!!
“若这是她想要的呢?”
锦开抬头直视纪少阳问:“少阳,如果这是她想要的呢?”
男子一连问了两次。
纪少阳被问得怔住:“你什么意思,好好的丫头为何会想入朝,又为何会想前往齐郡平叛?你到底是何意,你给我说清楚!!!”
“这的确是她想要的,我阻止不了,我也不想劝阻,同样的不管是你还是我没有人能阻止她,终有一天你会明白那是为什么,少阳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你应该也都看到了,阿裳,她比你想象中更加的坚韧。”
锦敛了敛眉站起身走到窗畔,看着外面和旭暖阳顿了片刻:“别人做不到可她是你的妹妹,亲生妹妹,少阳应该相信她。且圣旨已下,五日后阿裳领兵出征已成定局,不管你此时此刻再生气再愤怒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所以,若我是你我会好好想想,该怎么样助她在最短的时间里拿下两郡,打赢这场仗。”
他说着转身再次看向纪少阳,素雅声音染上丝低沉:“少阳,阿裳她很在意候爷,她很在意老太君,她在意她的每个亲人,她在意候府的一切,她更在意你这个哥哥,远远超乎你想象中的在意。”
“不管她想要做什么,也不管她做到底了什么,这不止是她想要的,她也是为了保护整个永宁候府,她也是为保护她在意的每一个人,少阳,我希望你能够牢牢记住我的话。”
“肖锦,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告诉我,丫头她到底怎么了?她这么想入朝平叛,又到底是为什么?你知道的是不是,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少阳脸色阴沉到极致,上前伸手便纂紧了男子的衣襟,蓦然间便想起那日在莲池边,曦月曾对他说的那席没头没脑的话。
他不知道他到底瞒着他什么,可他知道他定有事瞒着他。离开帝都的那两年里他与丫头之间到底还是生疏了许多。以前丫头有什么心事从来都不会瞒着他这个哥哥,可现在丫头的心事却从来不告诉他。
可丫头不会告诉他这个哥哥却会告诉他!!!
他能确定的是他肯定是知道的,他一定知道,他不止知道,若不是他在背后帮着丫头,光凭丫头一个人又哪里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事?
纪少阳死死盯着锦,更是早就在心中认定所有的事都是眼前的人帮着自己的妹妹,此刻那眼神染着杀意,眼球都气到泛着血丝,以前的事便罢了,哪怕是帝都之乱,他都可以忍。
可此次那是完全不同的,打仗非同儿戏,更何况皇帝只给了五万兵马。他绝不允许丫头前去犯险,也绝对不会允许丫头入宫伴君做什么皇后妃子,那对丫头来说绝非幸事,细数下来,从古至今后妃又有几人能一直荣宠不衰的?
可丫头偏偏却给皇帝立了那样一纸军令状,新皇萧翌更是态度坚决直接拿军令状堵他的口,不管他怎么说求都不肯收回这圣旨,铁了心非要丫头当这个平齐大将军。
“她想做什么,我不相信少阳当真一点都猜不到,想要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人,首要条件就是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而这与少阳的想法并不相悖不是么?只是她比你更先意识到,也比你动作更早一步。同样的少阳应该很清楚若由少阳前去请旨,皇帝是否会允你他出征还是两说。”
锦只任由纂着衣襟也未反抗只凝着纪少阳,眸光清润:“少阳应该明白你所想的不会那么容易达成,皇帝不会轻易允许纪家坐大,所以由阿裳请旨,拔兵五万平叛,这是目前为止最好的结果,若非今日宗政槿夕打上门来,若非少阳今日对宗政槿夕出手而后进宫,这圣旨不可能会这么快下来。”
这是肯定的,让纪少阳领兵皇帝怎么也要考虑,且若真由纪少阳出征皇帝也不可能只给五万兵马,那太说不过去,可显然的经历了夏候家的倒台,夏候珉的领兵叛国,再有萧烨的带兵叛反自立,新皇萧翌手中能调的兵马很少。
北疆显然是不可能动的,赫连煦的大军早就集结,若北疆一动只会给赫连煦可趁之机,那大邺的情势只会更加危急。而这个条件由阿谨提出来,萧翌自然再无顾忌。这自然也是她等到此时才进宫的原因,阿谨想要走进那个朝堂,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正如纪少阳所说,女子入朝的确是冒了天下之大不讳,且不说皇帝会否同意便是满朝文武那也都是不可能会答应的。
“如同阿裳兵行险招,新皇同样是在剑走偏锋,纪少阳,这并非只是一场争战那样简单,这是场权术博弈,阿裳争得先机,你我要所要做的很简单,便是助她赢了这场仗便是。你所说的结果不会发生,至于少阳所说的,自古皆无女子入朝为官?那又如何呢?
锦微微顿了片刻,接着轻声的反问,话语仍是无波无波澜:“谁说女儿身便不能为官,谁又说女儿身便不能为将?大邺朝早就有过一个女先锋,再多个女将军那又有何不可?还是少阳不甘心以男儿身,屈居于女子之下?尤其那个人还是你的妹妹?又或者少阳是在担心兵力太过悬殊,会输?”
“你……”
纪少阳被问到彻底怔住,捏着男子衣襟的手也不自觉的松开些许,那双布布满怒火的眼睛里,多了些不敢置信,虽早知他见地不凡,可他仍然未想过会从他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
女子领兵征战,还是向来养尊处优的候府闺秀,这个事实换作任何人都不可能会轻易的接受,相信也没有人会有这样的想法,可这样冒天下大不讳的事在他看来那好似那么的理所当然。
“你早就征战沙场也早该知道,未战先怯乃兵家大忌,少阳,阿裳做事不会没有会寸,她已答应我待从齐洲凯旋转回便与我拜堂成亲,所以我绝不会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锦说着修长的手落在纪少阳肩头:“离出发只有五天的时间,少阳应该先静下心来好好的想想清楚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同时也做好出征的准备。”锦说完凝了纪少阳一眼,收手转身踏出了房门。
男子的身影依旧如风般素雅飘然,脸上表情也依旧平静淡然,相比于纪少阳的愤怒和担忧,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
这是早就在意料之中的事,并没有什么好让他讶异的,纪少阳不知实情会担忧愤怒是很正常,可担忧愤怒的同时,身为纪家的世子,身为纪家未来的掌权人他更应该做的是冷静下来,接受这个事实,并作好万全的准备和安排。
而不是一直的愤怒下去。
他相信现在的纪少阳会很快冷静下来。
纪少阳侧头看着男子的背影,和那雪白的袍摆消失,脸色仍旧沉冷如水紧捏着的拳头却是一点点的松开。转身走回桌前坐下,垂头看着那仍旧摆在桌上的明黄圣旨,陷入了沉思之中。
“锦公子……”
站在屋门处的纪骅抹了把额头汗渍,看锦离开忙朝着男子行礼,本以为世子拿了佩剑会与锦公子打一场,却不想原本以为的暴风雨,到最后下来却竟是雷声大雨点小。
他们世子遇到小姐的事总会格外的暴怒,怕是也只有他们这位姑爷才能够让世子如此快的平静下来。
“宗政明渊可走了?”锦停下脚步问。
“回姑爷,走了,是我亲自送出候府的。”
纪骅闻言忙恭声的回道:“不过他们离开的时候,大小姐和红萝姑娘当时正在花园里的亭子里叙话,宗政明渊向我打听大小姐还有红萝姑娘,姑爷现在可要过去找大小姐么?大小姐与红萝姑娘应该还在倚翠亭。”
在前厅那位太子就向世子提出了要见大小姐的要求,他也没想到那么巧竟会给他瞧见大小姐,那位太子殿下眼睛倒挺尖隔那么远他也能看到。他一再的询问怕是会有什么心思,纪骅想了想将事情告诉了锦。
世子现在沉脸怒目的样子他也不敢去打扰,只能先等着世子彻底平静下来再向世子禀告这件事,反正大小姐早就发了话,锦公子那是大小姐板上订了钉的未来夫君,他们的姑爷,那先告诉锦公子也是一样的。
“我知道了。”
男子点了点头离开了院落,想了想却未回风华阁而是去了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