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开出去,最后拐进一片有些年头的小区,地方很干净,看着也算朴素雅致,就是位置确实有点偏,而且下了车还要走一段路,不是熟人真不一定能找过来。
从一道小巷穿过去时,陆时深刻意放慢脚步走到苏瑾边上,身体也有意无意做出保护的姿势向着她,低声问她怕不怕狗。
苏瑾脚下猛地一顿,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什么意思?你不是打算请我吃狗的吧?我听说做这种生意的店一般都藏在老巷子里。”
陆时深没想到她竟有这样的联想,不由失笑道:“想到哪去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这巷子里不少人养了狗,有些还很凶,怕突然叫起来吓到你。”
“是不是啊?”苏瑾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走路。她的耳根有些发烫,为自己的过度反应感到尴尬。
其实也不怪她大惊小怪,任谁养过宠物,多少都会憎恨那些连猫猫狗狗都吃的人。
苏瑾以前也养过一条田园犬,可惜没两年就走丢了,怎么都找不回来,她难过了好一阵,一直暗暗希望会有好心人收留它。
谁知小半年后,苏澄不小心说漏嘴,她才知道她的狗是被田庆华卖了,而买狗的人正是做狗肉火锅生意的,她气不过,跟田庆华大打出手,还故意扯掉她脖子里的金项链冲进马桶里。
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又牵扯着不宜外扬的家丑,苏瑾当然不会拿出来说。
她沉默地往前走了一段,陆时深紧跟在旁边也是一语不发,她突然讪笑了下,说:“陆总,你说狗对人那么忠诚,那些人怎么下得去嘴?”
陆时深看着苏瑾,她垂着眼,脸上隐约还有些笑意,可那神色分明又心事重重,他猜不到她经历过什么,也没有妄言安慰,因为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又何止是吃猫狗。
巷子尽头拐弯,从外墙楼梯上二楼,厚重的布帘子后是一段木质回廊,穿过去才别有洞天。
这是一家颇有年代气息的私房菜馆。
“百年老店,老板据说已经传到第六代。”陆时深小声做着介绍,中途停下跟错身的熟人打完招呼,又接着感叹,“外面的世界瞬息万变,这里却多少年如一日,人在这样的环境里也会有种被时光遗忘的感觉。”
苏瑾听得好笑:“偷的浮生半日闲,美则美矣,可不也是偷的。”
进了包间坐下,陆时深请苏瑾点菜,担心她觉得拘束,还夸张地抚了抚胃,说他已经饿得吞得下一头大象。
苏瑾撇撇嘴,不屑点评他毫无说服力的演技,垂眼大略翻了翻菜单,才发现单价普遍不如饭店本身这么质朴。
不过她倒也没打算手软,一口气点了五个菜一个汤,才满足地拍上菜单,笑着说:“六个菜,六六大顺。”
陆时深笑了笑,把菜单拿过去直接翻到最后几页,又加了两道甜品,一本正经道:“八也不错,是我的幸运数字。”
“您还信这些?”苏瑾问。
陆时深笑道:“反正不费力气。”
“不费力气的事多了去了。”
苏瑾知道陆时深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当不得真,所以她也不拘泥于那些虚头巴脑的礼节,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菜陆陆续续被端上来,碗碗碟碟铺开竟也占了满满一桌子 ,苏瑾看着难免有些羞愧。她刚才只想着一次性满足陆时深“乐善好施”的心理,却忘记这样有多浪费。
她问陆时深:“大象还差了点,也就一头小象而已,陆总您能搞定吧?”
但问也是白问,陆时深的战斗值根本接近于零,从头到尾就没动过几筷子,只在苏瑾有意无意看过来时,才装模作样喝了一点汤。
苏瑾早料到会是这局面,两个人不算熟的人坐到一起吃饭,“吃”就真正成了任务,而她好像完成得不错,已经算超食量发挥。
吃最后一道甜点时,陆时深笑着问苏瑾:“你好像挺喜欢吃甜的?”
她其实没有那么喜欢,点糖醋排骨是因为那是小七的最爱,至于饭后甜点,一般人浅尝即止吃的是情调,她却因为不想浪费才扫了盘。
不过甜食确实能愉悦心情,苏瑾笑着说:“我还好,学我儿子的,他就喜欢甜的东西。”
陆时深还记得那个在电梯里碰到的大眼睛男孩,也记得他问他是不是他妈妈的老板,那时候的确是,却没想到很快他这个老板就被他妈妈单方面炒掉了。
“你儿子很像你,非常可爱。”
苏瑾跟别的年轻妈妈没有不同,但凡说到自己的孩子,神情总会不自觉地变得柔软,而且不吝幽默:“谢谢,他比我可爱多了。”
一顿饭总算吃完,苏瑾发现气氛居然还不错,陆时深比她原以为的要善谈,也很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至少他没有再提让她考虑重回南星的事。
二月十四礼拜三,也是情人节。
苏瑾往年不在意这个节日,今年却特别重视起来,因为沈夜的新电影全线上映,她提前买了十几张电影票以示支持。
然而问题接踵而至,她的热情遭遇同事兜头泼来一盆冷水。
原来有人已经看过电影首映场,对沈导的新作表示特别失望,批评说剧情老套,结构松散,而启用的新演员又毫无演技可言,表情单一台词做作,看得人分分钟想退场。
慷慨陈词的同事自称是沈夜多年粉丝,正因为太崇拜,所以失望之外又加了一层痛心,不愿接受偶像江郎才尽的事实。
苏瑾也很痛心,没想到“江郎才尽”四个字会被用在沈夜身上。
事实上她也崇拜他喜欢他,不仅仅因为他的电影,还因为他对师姐的感情。
虽然是同一个偶像,苏瑾却跟同事表现出完全不同的反应,她没有试图辩驳或者说服谁,而是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维护沈夜。
电影票很快送出去大半,到半下午时还剩下最后两张。苏瑾翻了一圈通讯录,发现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送了。
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在茶水间碰到安迪时,她顺口就问了一句他看不看电影,怕他误会,又赶紧补充说电影票是前同事送的。
安迪喝着咖啡,眼睛从杯口看苏瑾,见她一脸认真,倒也不敢太唐突,笑了笑,说:“不怕你笑话,我是很想去看。”
“那就去啊,电影票我送您。”
“我也就是想想,真要一个人去电影院……”安迪摇摇头,有些为难地笑了笑,遗憾道,“……算了,你还是送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