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深接到沈夜电话时刚从机场出来,听说要喝酒,苦笑着问能不能不去,但求也是白求,沈夜显然已经喝了不少,听不进话,只大着舌头让他带上钱去接人。
报过来的地址是本地有名的夜总会,陆时深听得直皱眉头,原打算回公司现在也不回了,半路把司机打发走,自己开车找过去。
沈夜在包间的沙发上趴着,身边没有别人,但散落满地的酒瓶,还有茶几上乱七八糟的烟头,足以说明这里刚刚有过一场狂欢。
但陆时深担心别的,就着昏暗的光线又往茶几上看了看,没有发现让他不安的东西,这才转身把沙发里的人捞起来,又把自己的外套给他兜头罩住 ,然后架着出了门。
沈夜睡得够沉,一路像麻布袋子挂在陆时深身上,怎么下楼又怎么上车,他一点意识都没有,直到车开了出去,他倒是醒了,醉眼朦胧地问几点。
陆时深气得发笑,说:“早不醒,你小子装睡得吧?”
沈夜却一点愧疚也没有,靠在椅子里揉太阳穴,含混不清地问他结账了没。
“不结账能让你走?”陆时深没好气道,转头又看了他一眼,问,“到底什么事让你想不开,要拿酒当水喝?”
沈夜双手搓着脸不说话,陆时深照顾他的情绪,没再追问,也没问他是不是回家,而是自作主张开去他们曾经一起就读的高中学校。
学校是好学校,可也扛不住这十几年的风雨侵蚀而老态毕现,陆时深靠在车前,望着斑驳的校门,油然而生一种苍凉感。时间,永远都会不留情面地带着很多东西。
“想起什么了?”沈夜叼着烟也跟了下来,一只手随意扒拉好头发,讥讽道,“你那会儿出国后是不是再没来过?还认得出吗?”
陆时深不置可否,问他:“你毕业后来过吗?”
“当然,我可是杰出校友。”
但杰出校友做起偷鸡摸狗的事似乎也很顺手,沈夜带着陆时深绕开门卫爬围墙进学校,又从后门穿出去拐进一条堕落街。
那是从他们那个年代就有的美食街,如今虽然破败不堪,人气却一点也不减当年,到处都是刚下自习的学生,三三两两结伴过来觅食。
陆时深也有些饿了,他一白天赶两个地方开会,只中午吃了一点简餐,现在胃里隐隐又在作乱,不过相比胃痛,他更当心沈大导演就这么招摇过市,会引起不必要的慌乱,所以还是找个地方避人耳目更妥当。
他们就近进了家面馆,坐下来点完东西后,陆时深隔着桌子望着沈夜,后者却撑着脑袋望向窗外不知道想什么。
但他其实是知道的,沈夜的新电影口碑票房都比预期差很多,圈里圈外不乏讨论沈导事业才华遭遇滑铁卢的声音,就连南星的股票最近也跟着震荡,他这个总裁位置坐的艰难,可到底不及当事人。
沈夜半晌没有动,直到服务员送餐过来,怯生生问了句他是不是沈夜导演,他才不情愿地转过头来说不是。
“真的不是吗?可是你们长得好像。”那男孩子也就十几岁,疑惑地歪着头看沈夜,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是我女朋友,她超喜欢你的电影,请问我能帮她要张签名吗?”
沈夜瞥了一眼陆时深,被他嘴角的笑弄得老脸一热,生硬地转过头,问那男孩签名签哪。
直到龙飞凤舞签完字,男孩捧着点菜单子千恩万谢走开了,他自己都绷不住先笑起来,撑着头感慨:“女朋友,多么纯真的爱情。”
陆时深用勺子舀着汤吹凉,边喝边望着沈夜笑,说:“所以你看,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糟。任何一个东西都有人喜欢和不喜欢,没必要那么在意。”
沈夜不甚赞同地摇头道:“可是数据是最现实的,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我在想我是不是到退休的年龄。”
“是吗?那要退一起退。我们找个地方盖两间房子,你一间我一间,白天没事就去钓鱼,晚上没事就数星星数萤火虫。不过我记得你最怕蛇怕蚊蝇,估计适合你的地方比较难找。”
陆时深说得认真,沈夜却被逗得发笑,说:“你还别说,我刚想起来你出国那年,有一次我们打赌,你输了,自己在操场睡了一晚,隔天发着高烧来找我,结果被楚舟一推就倒。”
“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打堵吗?”
“为什么不记得?”沈夜想起那时的事,也颇有些感慨,“我们打赌看我能不能追上楚舟。我记得你堵的是不能,结果我偏赢了。楚舟为此到现在都还对你耿耿于怀,她觉得你是始作俑者,才造成她跟我纠缠这么多年。”
陆时深冤枉道:“你们夫妻恩爱怎么能叫纠缠?”
“恩爱什么?你个单身人士又不懂。对了,你这么多年不回来,身边也没听说有人,该不会是在等我们沈家大小姐?”
陆时深刚喝了一口水,差点没呛到气管里去,他扭转头一边咳嗽,一边受不了地冲沈夜摆手,好容易才忍过去,坐回来对着沈夜苦笑。
“不愧是导演,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古怪想法。沈珈是你堂妹,你不知道她几岁?再往上几十年上百年,我这年纪都能当她爸了。”
“大几岁而已,现在爷孙恋都不见得稀奇。不过话说回来,沈珈心性大主意大,你还真未必搞得定她。”
陆时深竖着筷子撑在碗里,面没怎么动,汤上面浮着一层葱花,样子色泽好看是好看,他却消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