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羊殁忽,将鹅洗净后,用五味调和好的肉和糯米饭填入鹅腔,后宰羊,剥皮,去内脏,再将鹅装入羊腹中,上火烤制,熟后取鹅食用。
我的筷子夹起一片鹅肉后又放了下来,手托腮,两眼瞪得溜圆。他以为我在看他,怔忡着放下了筷子,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不耐烦地说:“我不是在看你!你不要自作多情!”
“那你在做什么?”
“我在想你们银狐有没有什么寻人的术法。”
“你问我?就算我知道我也做不到。”
我死死地白了他一眼:“孟希莱,红都的公子哥儿都跟你一样好逸恶劳吗?你五百多岁了,以为自己三岁吗?对红都没有建树,自身修为又差,我想找你帮忙你都帮不上,真是,一无是处。”
他拍案而起,张着嘴要骂我,我亦拍案而起瞪大眼与他对视,在气势上将他压得死死的。
他咬牙切齿说:“我觉得你还是尽快去死比较好。”
“劳烦孟公子配合。”
“我一定全力配合!”
后来短暂的一段时间,我的日子过得很简单,就跟寻常豪门望族一样,日晒三竿起,半夜三更回,吃喝玩乐买买买,时光很容易就过去了。有时百无聊赖,就邀上贫苦狐众去玉满楼吃一顿珍馐,吓退其余达官显贵,弄得老板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我则在一旁笑得愉悦开怀。传言老板遣奴去红叶宫求救,孟希寞笑着说了句“随她吧”。
我高高地坐在千酒阁的飞檐之上,一双脚晃晃悠悠,百无聊赖地看着城中车水马龙。
对面是家绸缎庄,老板是只圆滚滚的狐狸,镶着一口金牙,时不时拿出一面小镜子对着擦一擦。孟希寞不知道何时寻了过来,静静地坐到我身边。
他看了看对面的绸缎庄:“想换衣裳了?”
“对,我想你把里面所有的衣裳都买下来,我一天穿一件,穿完就丢。”
他好笑道:“好,我给你买。”
“真的?”
“嗯。”
“那我不要衣裳了,你直接给我换成金子吧。”我睁圆了眼睛,不依不饶地抓着他的衣袖。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笑得更加开怀:“好,衣裳给你,金子也给你。”
“那就不要衣裳了,给我的金子翻一番就好。”
他笑得不能自己,为免失态,微微低下头去,却还在不停地笑。
我狠狠推他肩膀一把,对他又叫又嚷:“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样子很好笑啊?”
“摸着良心说,”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的确觉得很好笑。”
我又狠狠推他。
他也不闪躲,光顾着笑:“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姑娘跟未来的夫君要钱要得这样理直气壮。”
“那你是不是不高兴?”
“我觉得……”他故弄玄虚,“我觉得很高兴,因为我对你而言,即使千秋万载以后也至少有这么一个用处。”
“千秋万载?”
他认真地点点头:“对啊,因为孟城主家的钱是花不完的。”
“真的吗?”
“当然,红都的狐众不都传我财如山海吗?”
我歪着头看他,很艰难地把话说了出来:“是我把你给传染了吗?把你变得这样恬不知耻。”
“我说的是事实,事实。”
“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我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家兄长离家出走了,你能不能帮我找找看?”
“无端端的怎会离家出走?”
“我惹他生气了,是我不好。”
“月牙,你那兄长一定是高人吧。我见他几次,却总记不住他的相貌,是他刻意为之?他有那般本事,曾教我几日睡不着觉,我生怕一转身就忘记你长什么模样了。”
我静静地凝视他,眼睛眯成半月,奶声奶气地说:“那我画幅画像给你,你张贴在城中各处,为我悬赏找他好不好?必要时候搜一搜……”
“红都已经许多年没这么闹了。有了你以后,我的一世英名可就保不住了。”
“那你是不是不乐意?”
“你要闹,我当然陪着你闹。”
有时候我不知道遇上这样一个人物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如真有因果循环,我希望是他上辈子亏欠了我,所以这一生都在偿还,那样我便不用遭受果报了。
我有这样的想法,只怕又少不了报应。
三日后,孟希莱派时谦传话给我,说芈绫已在返程途中。
这一夜,月是下弦,天幕黑得如同被墨水洗过。我在院中点起一支蜡烛,就摆在屋檐下,摆在我足边。我在屋檐下静坐等她,倚靠着梁柱,手里抓着一把烟花。说实话我在反省,也许我在待人接物上收敛一些,就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一阵微风拂过,烛火摇曳,我低垂的眼中出现一女七男。
我悠悠然俯身,用手中烟花划过半截烛火,刹那间夜幕中爆出绚烂花朵。
“还有心情放烟火,当真不知死活!”
我冷眼瞧她:“芈姑娘这次又带来什么牲畜?说给本姑娘听听。”
她气得扬鞭,在地上狠狠抽了一下,对身后未知族群的七个男子说:“今日若不能取此女性命,你们也别想活着离开红都!”
我不觉笑出声来:“之前那些都杀不死我,今日这些难道就可以了?”
她迅即对我一阵冷嘲热讽,说我有幸得贵人庇护逃脱,我这才知道无故失踪的狼已死去多时。
“是哪位贵人相帮,芈姑娘能告诉我吗?”
“卑微的东西,能借碧大公子的手杀掉他们,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我勾起唇角微微笑了一下,说:“你私自引狼入境杀我,不单是冒犯了孟家,更是冒犯了碧宗,恐怕你们以后也不会好过吧。”
“不劳你费心!”
“你很想要绿绮对吧。”我注意到她恼怒的神色,“不如你跟我玩一个游戏。你看这间宅子就这么点大,你从一数到十,我找个地方躲起来。若是你能在一盏茶的时间内找到我,我不给你添一点麻烦立马自裁,还会将绿绮双手奉上。你要是不放心,吩咐设个结界,我法力低微,肯定逃不出去的。”
她终于动了脑子问我:“为什么?”
“我是肯定要死的,你就在我死前陪我玩一下,不过分吧。”
“省得你化成厉鬼缠我。”
“游戏开始。”
我言罢撒腿就跑,在漆黑的宅子里七弯八拐,最终躲进了柴房。任恩娘坐在柴房一角,双手抱着绿绮,对着我莞尔一笑,秋水碧眸一闪,瞬间化作我的模样。
银狐,本来就擅变幻。
我收敛气息,隐了身子站到一旁。
芈绫动作很快,看起来应该是个勤加修炼的姑娘,鞭子在她手中如同冰锥一般,顿时刺穿了任恩娘的骨血。
出手如此狠厉,她该有多恨我啊。不对,她该有多爱孟希寞啊。
她们互相对着彼此笑了一下,一个是跌进罪恶,一个是迎接新生。
对任恩娘而言,来生,再好不过。
芈绫扬起长鞭卷了绿绮抱在手中,冷冷地笑:“我还以为你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妖魔,可以将我表哥迷得神魂颠倒,原来也不过是凡俗女子,受不起我轻轻一鞭。”
任恩娘的心口似是被岩浆熔过似的,露出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液如同泉水汩汩而出。她捂着心口,非常痛苦。
芈绫问她:“现在,你可有悔意?”
“你杀了我又怎样?生命那么长,他可能会爱上许许多多女子,你能杀到几时?”
“为了你,他毫不留情将我逐出红都。这么多年的情分,这么多年的情分啊!我父亲是京都最显赫的贵族,除了狐主陛下,谁都要让他三分。你呢?你不过是赤狐流民,贱如蝼蚁,有什么资格同我争?”
“我死了你能得到什么?从前他将你视作亲妹疼爱,今后,你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敌。”
她这么说着,突然惨叫一声,身上又多了个窟窿,浑身都是污浊血渍。我在黑暗中捂着嘴不敢叫出声来,就像是看着自己被杀害似的,充满了恐惧。
她倔强地立着,看得出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往外逃。芈绫不肯罢休追了出去,我随即跟上,恰好遇见御风而来的孟希寞、孟希莱两兄弟落在院子里。
也不知孟希莱哪儿来的法力,对着芈绫带来的七个东西张开手掌,掌心射出宏亮白光,刹那间将他们化作青烟。
如此高的修为!
我惊得立在原地不敢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