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着薛襄襄，第一次带了怜悯的眼神，无关什么星球建交的使命，他单纯只想让这个小姑娘生命里过早枯萎的根部活过来，他喜欢看她生机勃勃的样子。
薛襄襄哭了很久，越哭越凶，开始有进出的邻居投来异样的眼神，傅安儒试着拍了拍她的头，生硬着劝她：“你已经哭了二十一分钟了，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了。”
襄襄抬起头来，使劲抹着眼泪，傅安儒感觉到大腿上一片凉飕飕的，低头一看才发现，襄襄刚才靠着的地方，早已被眼泪浸透了，寒风一吹，结了冰碴子一般，冷意直往骨头里钻。
他忍不住抖了一下，看襄襄的样子又不忍心说什么，就坐到她身旁，指着夜空中的星星跟她说话：“在那里，离地球大概九百万光年的地方有一颗跟地球很像的星球，叫做蓝星。蓝星是音译，那边的语言，这边是听不懂的。在那颗星球上，孩子不是由父母来养育的，而是各种育儿机器，因为父母要做更重要的事，有永远忙不完的学术研究，他们要建设和发展那颗星球。孩子们会自己寻找生存的意义，不需要父母来引导和告知，他们的星球一样非常的繁荣，甚至比这里要进步几百年。”说完他看着襄襄，“你就当自己是那个星球上的孩子吧。”
襄襄顺着他的手指，往天上看，抽抽噎噎问：“那对那个星球上的孩子来说，爸爸妈妈有什么用？”
“基因和染色体。”傅安儒看薛襄襄，表情困惑，“这难道不是最重要的？”
薛襄襄哪里听得懂这些，但也被他听起来古怪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忘记哭了，“那孩子不想让妈妈抱一下吗？看到妈妈离开不会哭吗？”
“哭？”傅安儒苦思冥想起来，但他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小时候有没有过类似想要拥抱的渴望，至于哭，蓝星的孩子很少哭，育儿机器人，能够侦测到婴儿的脑电波，能够满足孩子的一切需求，根本不需要哭。没记忆的婴儿期，他不记得，有记忆的幼儿期起，他就跟这启蒙机器人开始各项课业了，他和其他孩子们，一人一块幼儿投射屏，选择自己感兴趣的知识学习，忙的不得了，父母偶尔来探望，一家人一起讨论一个知识点，就某个争论，互相发表不同看法，便是他眼中的天伦之乐了。
他摇摇头，“不哭，他们从来都不哭。”
薛襄襄这下子彻底哭不出来了，她叹了口气，“那他们比我还可怜，我至少被妈妈抱过，疼过。”
可怜？可怜？怎么就可怜了？傅安儒一脸凌乱，他还是不懂地球人的脑回路，地球人怎么这么喜欢自己身上那种黏糊糊的情绪，那些情绪，难道不是阻碍他们发展的绊脚石吗？
襄襄站了起来，拿了一个红鸡蛋给傅安儒，“我有弟弟了，请您吃红鸡蛋。还有，谢谢您送我回来。”
“我并没有要送你回来。”傅安儒接过还带着襄襄体温的鸡蛋，又强调了一遍，“我自是散步散到这里了。”
“哦。”襄襄红肿着眼睛挤出一抹笑来，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不管怎么样，都谢谢您了，傅叔叔。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不然刑叔叔和阿姨会担心，再见，傅叔叔。”
说着她鞠了一个躬，小跑着回家了。
傅安儒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涌出一些酸意，和抑制不住的怜悯。他想起了他曾经养在储存仪里来的虚拟宠物，一只红毛的小狐狸，他出使别的星球，忘记给小狐狸喂食，回家之后放出小狐狸，小狐狸奄奄一息的样子让他着实愧疚了一把。
他捏着那个红鸡蛋，站了起来，皱起了眉头。
“黏糊糊的。”他自言自语，“这样可不好。”他说着捏着那颗红鸡蛋，苦恼着慢慢走回家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