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想小白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往,才让他养成这样沉着清冷的性子,就算他待人处事再怎么礼貌温柔也总透着疏离与孤独的感觉。
没想到小白会这样揭开他鲜血淋漓的过往,我光是听着都鼻子发酸,不敢去细想。
“萧萧,我的宝贝萧萧。”安入画站起身来,一把拥住小白,道:“我不知道你能否理解我,我当初和你爹相爱是奔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去的。我不顾所有人的反对,陪着你爹纵横沙场,出生入死,可到头来他还要娶别人!我安入画从未受过如此轻视,当时年轻气盛,感情的世界容不得一丝瑕疵,更加不用说和他人共享一个男人了。现在想来是我当初太过自私,就算要走我也应该告诉你,对不起,是我忽略了你。”
安入画当真是个刚烈果断的女子,先不论她这样的举动伤害了小白,至少她对于爱情的态度让我钦佩。
爱着一个人却保全着自己的自尊与骄傲,无法成为彼此的唯一时便潇洒的放手。
若换作是我,定做不到这般洒脱吧。
“我回到碧青宫后一心练武,再不同外界联系,后来我接任碧青宫宫主之位,对你太过思念,忍不住唤人去打听你的消息,才知道……我悔恨不已,这些年一直都在打探你的消息。”
小白的身子颤了颤,终是伸手回抱住了安入画,一声又一声的说道:“我知道你有苦衷,我知道,我知道。”
安入画应该十分感慨吧,初初分别他还只是个四岁的孩童,如今他已经经过岁月的洗礼,长成高大英俊的男人,有力的臂弯已经可以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可即使自己抱着的男人再怎么高大,在安入画眼里应该永远只是一个小孩子,所以她轻声哄着:“你同夜筝成婚,然后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的生活下去,我会用我的余生来补偿你,好不好?”
骤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我心下一紧,想要出声制止,却又不忍惊扰这母子相拥的感人场景。
小白立即将安入画拉离自己的怀抱,声音冷了下来,道:“我不会同她成亲的。”
明明这是早就知晓的答案,可是心还是无法抑制的疼痛。
“安姨,你不要再勉强小白了。”我双脚像是灌了铅,一步都走不动,也不管那远处的二人能否看清楚脸上的神情,我勉强的扬了扬唇角,扯出一丝笑来,道:“小白,对不起,是我犯糊涂了,碧青宫上上下下都在为今天而张罗着,你应该看得到的。你一直没有出声制止,我就自作多情的认为你可能是同意了。对不起,是我的痴心妄想给你添麻烦了。”
“夜筝……”安入画投来担忧的目光。
我无碍的摇了摇头,鼓足勇气看向小白,道:“小白,你信我,我真的没有要逼你跟我成亲,我只要可以待在你的身边就可以了,我也没奢望过你会像喜欢云……嗯,那样的喜欢我,你只要不讨厌我就可以了。小白,你能不能把那句你看错我了收回去?我觉得很委屈也很难过。”
待在小白的身边,我学会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从前的我不会用这样长段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刚刚是我情绪太过激动了。”小白神色已有所缓和,“夜筝,抱歉。”
我心间酸得发胀,我想要告诉他,他不需要道歉,他从始至终便没有做错什么。
小白唯一的错,只是不爱我。
离开了小白的怀抱,安入画伸手抚过小白的侧脸,道:“萧萧,你若不想同夜筝成亲就不成亲,前面逼你是我不对,只要你答应我,你会一直留在晴岛……”
“别说了。”小白侧过身子,安入画搁置在他脸庞的手便随之滑落,“再过半月我就会离开晴岛。”
安入画的预感是正确的,小白果然不会留在晴岛。
“你要去哪里?”安入画压低着嗓音,似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脑海里蓦地闪过张震天同小白说的话。
“我与张盟主有约,新任武林盟主的比武即将开始。”
“武林盟主的比武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想做那什么武林盟主不成?”提到‘武林盟主’安入画一脸不屑,道:“萧萧,做碧青宫的宫主要比那武林盟主肆意快活得多!”
小白沉默不语。
安入画退后几步,微仰着下巴,紧绷着脸,透出几分威严来,“我不许你离开晴岛。”
“抱歉,娘,我做不到。”
“你是不是还想着报仇?李萧,杀你爹的人是当今圣上,皇宫里重重把守,哪是你说进就能进的?过去了便过去了,我不希望你活在过去,为了所谓的仇恨赔上自己的性命。”
安入画的话句句在理,可这样简单的道理并非谁都能做到。
小白做不到我十分的理解,若是有朝一日,小白被他人所害,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一定会手刃仇人。
“娘,你对爹心存不满,对李家灭门之仇能够不闻不问我理解你。爹生我育我,杀父之仇,灭门之恨,不可不报,我希望娘也可以理解我。”
安入画怒极:“你要气死我吗?!”
小白却是俯身作揖,恭敬道:“时候不早,娘早点休息,我先回房了。”
语罢转身便要离开,安入画气得不行,软的不行便直接来硬的,直接拿过茶杯朝小白砸过来,质地良好的茶杯应声而碎,四溅开来,却未能拦住小白的脚步。
安入画看得直跺脚,“你真的要活活气死你娘吗?!李萧,世界上可只有一个娘亲,你气死我了,你就没有娘了!”
我想要跟着小白离去,可是安入画那边又传来‘砰砰’的用力倒在椅子上的声音,我忙上前伸手去扶她,“安姨,安姨,你没事吧?”
莫非是气急攻心了?
我担心得不行,安入画却朝我眨了眨眼,我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
可是小白又不是傻子,同样的手段用两次他还会上当吗?
果不其然,小白依旧是大步离去,不曾回头。
“呼——”耳边传来安入画大口大口的喘气声,“我真的要被气死了,气死了!”
“安姨,小白已经走远了,你现在说他也听不见了。”我善意的提醒,让她可以不用白费力气再来演戏了。
安入画却朝我翻了个白眼,道:“我知道他已经走远了,所以现在是真的气、死、我了!”
“…………”
我只能无辜的看着她。
安入画当真算得上是一位江湖奇女子,这把年纪还有着不亚于年轻女子的外表不说,依旧保持着少女般风风火火的心性。
原本悲伤沉重的氛围便被她这一瞪而消散了不少。
我看着她尚挂着泪痕的脸上已是咬牙切齿般的愤慨,忍不住再一次感叹,她这样心性的母亲到底是如何生出小白那样的儿子的呢?
回去的路上我兀自看着夜空,想到今晚听到一切各种思绪汹涌而来。
我心疼小白有那样沉重的过往,然而我似乎什么忙也帮不上,就连想要安慰安慰,都似乎找不到合适的措词。
我无力的叹了口气。
小白应该也只会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吧,我硬是凑过去安慰,更像是在揭他的伤疤,何况我之前还惹他生气了,指不定他都不想见我。
可是……还是想要陪着他。
对了,我可以隐了实体去陪他呀,这样小白看不见我,但他不会是独自一人!
我就这样赖在小白的房里,默默陪了他一夜。
虽然在他人眼里,小白看起来总是温柔无害一脸浅笑的模样,可他若是执拗起来,谁也无法改变他的主意。
比如离开晴岛去邬城,比如去参加武陵盟主的比武,这是任凭安入画如何的软磨硬泡,威逼利诱都改变不了的。
所以我不再帮着安入画劝小白留下,我只向小白传达我要同他一道离开的想法。
于我而言,凡世间所有的事皆没有可为或不可为,有的只是小白想做或不想做。
小白放不下仇恨,小白想要报仇,那么,我定竭尽所能为他报仇。
我同小白离开晴岛那日,安入画也不知道是闹小孩子脾气还是真的病了,躺在床上不愿去送小白亦不愿同他告别。
“娘,待我替父亲雪冤,报过灭门之仇便回晴岛与你共享天伦之乐。”
语罢小白朝安入画紧闭的房门深深的鞠躬,像是一种无声的承诺。
好半响房内才传来安入画的声音,“夜筝,你进来。”
我诧异不已,几度怀疑是我听错了或者是安入画叫错了名字。
我带着自我怀疑的推门走了进去,安入画倚靠着床头,倒真有几分抱恙之色。
“安姨,你身体不舒服还是让小白进来看看吧,或许……”
“不必——”安入画扬起打断我的话,伸手取过右手食指上的指环,递至我面前,“这是碧青宫的信物,你拿着。”
“不可不可!”我连连摆手,“既是信物这样贵重的东西,夜筝何德何能收这样贵重的礼物?”
“叫你拿着便拿着,说这么多作甚?虽然萧萧说不会娶你,现在满脑子都是报仇估计也装不了其他的东西,可我还是看好你,你同我投缘,又和我当年爱琴一个名字,你对萧萧的爱意我看在眼里,你是我认定的儿媳妇。”
语罢她伸手将指环搁置在我的掌心。
“安姨……”我感动得几欲落泪。
“你跟在萧萧身边可要保护好自己,好歹我也亲自教了你武功,可别丢我的脸。遇到危险的时候别想着去帮萧萧,你这皮毛也帮不上什么,你就保护好你自己别添乱便好。”
我重重的点头,几度哽咽无法言语。
“报完仇了就早点给我把萧萧带回来,别两个人在外面玩疯了。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走吧,我乏了,想要好好睡一觉。”
语罢她径自躺好,侧身向着床内,不再看我。
虽然她爱捉弄人,又像个小孩般喜怒无常,但她真的,是极好极好的人。
言语此刻已变得苍白无力,我惟愿不负她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