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马车里，一片沉寂。
我的心绪混乱，如一团错乱的线团，怎么也理不出线头。
想到长公主在长廊里的告白，心间酸胀难受，可是一想到小白马上要奔赴战场，我又担忧无比。
我的心开始蠢蠢欲动，即使之前长公主言语中表明这场战事并无多大的危险，我依旧想要同小白一起奔赴战场。
可是……我跟去的话小白会生气吗？
而我现在的身份是十二皇子身边的婢女‘安歌’，十二皇子会允许我跟在小白身边吗？
我想要去见见小白，问问他，他对长公主的回答意味着什么，待他凯旋而归他是否会和长公主在一起。
关于西部的战事，十二皇子应该也是了解的，这样想着我便试探的唤了声：“主子。”
“嗯。”十二皇子连眼皮都没睁开，只是从鼻子里逸出一声，一副极不欲开口的样子。
他浑身都散发着低气压夹杂着微醺的酒气，我那些直白的问话便先压了下去，关怀道：“主子，可是酒意上头了，需要喝些温水吗？”
他这次寿宴倒是喝了不少酒，我现了实体回到内厅时，他一言不发的饮酒，甚至没有问我为何去了那般的久。
“不必。”
“主子，那安歌稍稍开点车窗吧，借着夜风也许酒气就散了，喝醉了的话会很不舒服的。”
醉酒的难受感我体会后，和小白成亲那夜喝了离陌送来的酒，我第二日醒来还觉得头脑昏沉，十二皇子身子弱，只怕会更难受。
“便是连你都管着我？”十二皇子倏地睁开眼来，不同以往的温和，双眸带着凌厉，“我慕容景在你们眼中便如草木吧？我的想法我的喜好，我的一切通通都不重要。”
我愣了愣，一时之间连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
可我也算是明白了，十二皇子此番并不是醉酒，约莫是为了皇上让他留在京城的事情而烦心，便出声安慰道：“主子是因为不想留在京城吗？虽然皇让你留在京城没有顾虑你的真实想法，但约莫也是出于一个父亲的关爱，想让你离他近一点，见面也方便一些，所以主子也不要太往心里去，毕竟是父子。”
这皇上想让十二皇子留在京城大概就像是安姨想让小白留在晴岛一般吧，为的都是可以骨肉相聚，享享天伦之乐。
“关爱？哈哈哈——咳——咳——”许是太过激动，十二皇子一张唇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想给他顺顺气，又想起他不喜人碰触，一双手伸出又收回的，也不该如何是好，只好连声说着，“主子莫动气，莫动气。”
一番剧烈的咳嗽后，十二皇子的情绪反倒是缓和了，他无力的倚在马车上，脸上因为刚刚的咳嗽而泛红，“安歌，你难道真的不明白父皇为何让我留在京城吗？”
“不是为了天伦之乐吗？安歌愚笨，安歌不知。”
“皇家哪里有什么天伦之乐，父皇让我留在京城，不过是将我推到风口浪尖，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怎么会……”
即便十二皇子再怎么不受宠，‘虎毒不食子’，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对十二皇子。
“因为父皇召我入京，便有了驿站的遇袭，此番父皇在寿宴上当着众人的面让我留在京城又表明要给我一官半职，我那些手足们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我。”
脑海里回想起那一日九皇子登门表明要同十二皇子一道回击大皇子，而之前大皇子亦设计陷害九皇子与十二皇子，皇上在寿宴上的这番举动，确实会让所有人的注意力挪到十二皇子身上，把他当成敌人吧。
“那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大皇子吗？”现在原本要回击大皇子的九皇子只怕也会将矛头对准了十二皇子，日后十二皇子在京城的处境只怕会变得十分艰难。
十二皇子却摇了摇头，道：“父皇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
“父皇看重的只有他的这片江山，任何皇子过于强大他都会不安，而我是他这一众皇子最无权无势，无所倚仗的一个，扶持我不会对他造成威胁，又能削弱其他皇子的势力，他当然愿意做。”
“太过分了！”我忍不住为十二皇子打抱不平，“这样主子的处境会有多危险皇上不知道吗？上次在驿站主子便差点……这京城看起来十分危险，主子还是寻个理由回燕城去吧。”
“这些话我本不该同你说，你便当我是喝醉了胡言乱语吧，待下了马车便通通忘掉，万不可跟其他人提起，安歌，你可明白？”
我乖巧的点头，“这些规矩安歌明白的。”
“嗯。”十二皇子重新闭上眼睛，“我乏了，就说到这吧。”
“可是主子……安歌还有话想说。”他的问题聊完了，我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呢，“安歌想同木盟主一道去往西部，主子能应允吗？”
“你如何得知他要去西部？”十二皇子倏地睁开眼睛，“父皇说起此事时你并不在殿内，你离开内厅便是为了去见他？”
我连忙摆手否认，“主子误会了，我是在回来时候撞见了长公主和木盟主的交谈才得知的，并非欺瞒主子。”
十二皇子看我的目光带着审视，随即神情凝重的说道：“安歌，你如今既是我的婢女，就该铭记自己的身份，木子萧在京的身份十分微妙，我不便与之扯上关系。”
“主子说的我明白，可我担心他此去会有危险，主子你放心，我若是跟去了，定不会让其他人知晓我的存在，不会牵扯到主子的。”
十二皇子沉了脸，“你若要回到过去的身份，现在便可以离开，若要留在这里便不可肆意妄为。”
我并非不想回到过去的身份，而是不能，留在十二皇子身边，是小白希望我做的。
无力感再次涌上了我的心头，我垂下头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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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我都十分的忙碌，许是那一晚皇上说的那些话让这些皇亲国戚以及群臣们觉得十二皇子这个备受冷落的皇子重获恩宠，一时之间上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可忙坏了我和迎夏等等一府邸的婢女。
离陌再次出现时我正在给客人上吃食，吓得我差点没握紧手中的盘子。
他就立在我身侧，冷哼了一声，满是嘲讽的说道：“出息了啊夜筝，好好的修行不弄，非要跑到这凡世给人当婢女？就这么喜欢伺候人？”
我身子一僵，一动都不敢动，这里厅里可都是人，离陌这突然出现让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在这厅里的人似乎都看不到离陌，我的心才落了地，一垂首便见这来拜访的李大人还是张大人颇有些疑惑的盯着我，才发现自己似乎僵硬了许久，忙将吃食放下，迅速退到一旁候着。
可离陌显然不会顾虑我的处境，他立在我身前，语气已经从嘲讽变为了生气，“竟敢不搭理为师？”
“……”我不想被人当做自言自语的神经病啊！
“长道行了啊夜筝，都不把师父放在眼里了啊。”下一瞬离陌便毫不留情给了我一个爆栗。
“啊——”我条件反射捂住脑门痛呼出声，既委屈又害怕的蹬着离陌。
哼，坏心眼的离陌，我早说过了这样会很痛，可他依旧对我下手，还说会对我一个人好，大骗子，我才不信！
可我这一出声厅里所有人都循声看来，十二皇子蹙眉问道：“安歌，怎么了？”
我心虚的垂下头，夸张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回主子，我突然觉得头疼……”
十二皇子十分体贴道：“那便退下去休息休息吧。”
“是主子。”
我忙往外退，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好好同离陌交谈交谈，毕竟距离我上次见到他，已经过去了四五日。
可身后离陌的声音已经是怒不可遏，“‘主子’？！夜筝，你莫不是有什么伺候人的癖好，那什么‘小白’不要了，现在又瞧上了这么个娇弱的小白脸？”
离陌对我恩重如山！恩重如山！恩重如山！
我不住的在心里默念着，保持着自己的理智，直到走到无人的后院，隐了实体等着离陌过来。
离陌双手环臂，怒极反笑，“夜筝，你今日不跟我解释清楚，什么小白小黑主子的，我通通杀个干净。”
“你现在被困在这犀牛角里连个自由都没有，我才不信你可以杀掉他们！”我双手叉腰，蹬大双眼仰头看着离陌，“师父你现在就应该心平气和好好休养，不能再动不动就‘杀杀杀’的恐吓别人了！”
许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敢这般嚣张的同他说话，离陌愣了半响，冷峻的脸便气得通红，最后咳出声来。
我立即便后悔了，离陌现在连个魂魄还没凝聚好，我不该因为小白就这般气他，忙上前去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师父，你莫往心里去，担心影响恢复。”
“咳——咳——”
“都是夜筝的错，师父说什么都是对的，师父想知道什么夜筝全部都告诉你，师父千万别气坏了身子。”离陌穿的十分单薄，那裸露在外的皮肤更透出病态的苍白来，我愧疚的不行，“看师父这样，夜筝真的很心疼。”
“……”
“师父，刚刚那人叫做慕容景，是十二皇子，我给他婢女这件事说来话长，但是师父，我并没有什么伺候人的癖好，这世上唯有伺候师父才让夜筝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离陌与我而言，何止是再生父母般的重要。
可离陌闻言却咳的越发的厉害，甚至背过身子，只留给我个背影。
我拍抚着他的背，依稀可以看见他泛红的双耳，只觉得离陌咳得当真厉害，竟连耳朵都咳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