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小白归来的日子,守卫城门的侍卫早早做好了迎接的准备,而我立在城门上,不住的张望。
远远的有军队驾马而来,小白着一身铁灰色的盔甲,昂首挺胸,如盖世英雄一般入了城门。
他瘦了许多,原本清俊的脸露出刀削般的立体的轮廓,眉眼越发的深邃起来。
是啊,他的父亲是将军,若不是那场变故,他本该出入沙场征战四方,成为像洛青英那般的少将军。
自昨夜里我便准备了许许多多的语句,想着再见到小白该如何说,可待我立在这城楼上方知便是一句问好和祝贺我都寻不到机会说与他听,他身边围绕着人群,队伍入了京城后又一路往皇宫的方向走。
原来小白归来第一件事不能先回住处稍作休息而是要去面圣,他这一入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住处,我没有耐心在他宅子等他,反正现在也没有人看得到我,我索性就跟着他先入宫。
小白打了胜仗,皇上定会嘉奖他吧?
这样想着,我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化作一只小鸟盘旋在队伍的上空,随小白入了宫。
大殿上小白率领着一众将士朝坐在龙椅上的皇上行跪拜之礼,汇报着本次战事的情况。
皇上满意的颔首,随即站起身来,“各位辛苦了,不必跪着了,朕果然没有看错,木盟主既能一统武林自然也有率兵领将的才能,木盟主想要什么赏赐,便封你为征西将军如何?”
皇上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禁不住落在小白的身上,顿时一片唏嘘声,有人紧绷着一张脸立着,也有着官服的人立刻跪倒在地,高呼着:“恭喜皇上喜得良将!”
“恭喜皇上喜得良将!”
“恭喜皇上喜得良将!”
……
许多人跟着附和着,我虽然搞不懂这朝廷的官职,不知道这‘镇西将军’是何等的职位,只是看着在场人的表现估摸着是个挺大的官职,只是……会比洛青英的官职更高吗?
洛青英的父亲洛大将军年事已高,若非圣上召见一般是不出入朝堂了,现在都是洛青英在为洛家发声。
我抬头看向洛青英,就见他扫了小白一眼,眸光带笑,似是有几分欣慰的样子,我猛然间想到了十二皇子的话,他问我小白是否决定跟随洛家了。
小白将身子俯得很低,一副谦卑的模样,道:“皇上谬赞,此次旗开得胜非微臣一己之攻,亏得洛将军平日里训兵有素,将士们都十分的骁勇善战,有勇有谋,耀我天威。”他顿了顿,又侧身指向一旁的人,介绍道:“尤其是亏了这些门派派人协助,探得西部地势图,更是让这场战事如虎添翼。故这场胜利实非微臣一人之功,万不敢向皇上要什么赏赐,微臣愧不敢当。”
我眸光发亮的盯着小白,只觉得他舌灿莲花,这一段话说出来,只怕是满堂所有人都会觉得愉悦。
犹记得长公主说过,这场战事不过是皇上想要试探武林对朝廷的诚意,小白拉了这些门派参战,足以展现武林愿意助力朝廷的诚心。
果然皇上满面赞赏,而那些惯于察言观色的大臣们,忙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起小白来,已经是一口一个‘木将军’了。
我就立在小白身侧,可以清楚的看见他面上的每一丝表情,在别人唤他‘将军’时,他微微颔首,那双眸子却清亮得如天边的明月,我能感受到他血液的沸腾。
小白骨子里应该是想要成为像他死去父亲那般的威严的将军的吧,即使这些年他都一身素白的衣衫,岁月静好的抚琴,可他从不荒废武艺,舞剑利落而潇洒。
我的心亦随之激动起来,爱一个人大抵如此,心绪都随之起伏。
一番陈述后便是论功行赏,所有将士都很满意高呼万岁。
皇上:“你们辛苦了,好好休整,今夜朕会在秀和园设宴,为你们接风洗尘。”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面圣终于结束了,小白终于要回宅子了,我就能找到机会和他说话了。
我再次化作一只小鸟一路跟着小白回了住处,我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他们候在大门口,像是已经等候多时了,一路将小白迎进屋子,我忙隐了实体跟上去,就等着小白入了屋再现出实体见他。
可我跟着小白进了屋子,却见婢女恭敬了行了礼,道:“主子,热水已备好,可以沐浴了,奴婢告退。”
“嗯。”
婢女退了出去,房门被关上,屋子便只剩下小白与我,还有那升腾着的一桶热水。
我等了大半天等来了和他独处的机会,只是此时此刻却不知道该不该现身了。
我这笨脑子,小白风尘仆仆的回来,他这般喜好干净的人自然是要沐浴更衣的,我只觉得气血上涌,脸颊发烫,在这冬日里竟生出几分燥热来。
小白那般谦谦君子,曾经教导过我‘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理智亦告诉我此刻应该转身离去,待他沐浴完毕后我再出现,可我的身体却不听使唤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盯着小白缓缓走向浴桶。
不许看,夜筝,不许看!
可是……控制不住啊……
或许……他一个人不方便沐浴,需要我擦擦背什么的?
在我天人交战的挣扎中,小白已经脱下了盔甲,动作优雅的褪去了衣衫,我只觉得越来越口干舌燥,心跳如雷,那木桶里的热气都仿佛喷到了我的脸上。
可下一瞬我这些旖旎的羞窘全部化作了震惊与心疼,我看见小白裸露的背上遍布着伤痕,深深浅浅、密密麻麻,新旧不一。
这些伤是什么时候的,是这些战事吗?还是更早之前?
我跟了小白这么久,哪怕是我顶着云家小姐脸是那些亲密相处的日子,我亦不曾见过他赤身裸背的模样。
未曾想,他那般清俊儒雅的面容下,身体却遍布着这样狰狞的伤痕。
他竟然受了这么多的伤,可他在朝堂上时云淡风轻的口吻却仿佛这场战事根本不值得一提。
小白已坐入木桶里,仿佛这些伤疤不痛不痒一般,随意的擦拭着,我缓缓的靠近,每走近一步那些伤疤就清晰一分,令我心疼不已。
我恨不能替他承受这些伤。
思绪全部落在他的伤痕上,我已然忘却了自己的处境,伸手朝他背上的伤痕探去,若是我能抚平这些伤疤该多好,小白在我心里是无暇的玉,这些痕迹不该留在他的身上。
而我刚刚碰到,小白身子一僵,随即翻转过身子,与我面对面而坐,眉心紧蹙,低喝道:“谁?”
我恍然惊觉,对上他警惕的眸子,随着修长的脖颈往下,视线里是他紧致结实的胸膛,那刚刚压下去的燥热就随之升腾。
好在他看不见我,不然定要羞窘死了,我现下怎么看都像是在畏畏缩缩偷看他,唔……沐浴。
大抵是做贼心虚,哪怕是小白看不见我,他那双眼依旧给我压迫感,我下意识的往后退,却不小心碰到了身后的凳子,‘砰咚’一声凳子摔翻在地,我崩溃的瞅了眼凳子,一时之间是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候在门外的婢女听到了声响忙道:“怎么了主子,需要奴婢进来吗?”
“不必。”
房间又恢复了安静,我看见小白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随即叹了口气,道:“夜筝,出来吧。”
竟然……这么轻易就猜到是我。
我默念着术法现出了实体,目光不敢往下,只好对上小白的双眸,正欲开口,小白又道:“夜筝,转过身子去。”
我乖巧的转过身子。
看不到小白,听力就变得敏感起来,我听到水声随后是衣料摩擦屏风的声音,片刻我方才听到小白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好了。”
我这才转过身子去,小白已穿好了素白的单衣立在我的面前,墨发微微润湿贴在他脸侧,遮住了那些狰狞的伤痕,他又如温室成长的俊雅公子一般。
为了不惹他生气,我先发制人的开口,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小白,我不是有意偷看你洗澡的,我今日在城门口迎接你,可你身边一直都是人,我寻不到机会同你说话,我晓得你不喜有人看见我们交谈,便一直跟着你。我……我没有想到你一回宅子就会沐浴,刚刚看到你后背的伤……我有些难过才、才忍不住碰了碰,小白,你别生气,好吗?”
我依稀还记得他出征前同我说话的模样,他一生气我便难受得心肝发颤。
“还有小白,你放心,我在你这里十二皇子并不知道,我施了术法的,你莫赶我走。”
小白眸光闪烁,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神情竟透着几分温柔,道:“夜筝,你不必如此惶恐不安,我没有生气。”
“真、真的?”我欣喜不已,大着胆子又朝他靠近了一步,讨好的笑了笑,“小白,上次你同我说的那些话我仔细反省过了,我……”我改了,你不在京城的日子,我都努力帮你收集情报,做一个对你有用的人。
“夜筝。”可我尚未说完小白便出声打断,他的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你不必反省,上次……是我错了。”
“……诶?”
“是我太过急切了,未曾顾虑你的心情,夜筝,对不起。”
这般温柔若水的小白一如在林子的他,若不是他准确的唤着我的名字,我甚至要以为他又把我当做了云家小姐。
我愣怔的立在原地,那熟悉的撕心裂肺的感觉又朝我涌了过来,疼的我蹲下了身子,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上次这样疼还是落影离开的那夜,我因着长公主的是去寻他。
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全身竟有种要四分五裂的绞痛?
听到小白刚刚说的,我明明是开心幸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