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知道我的决心，离陌并没有强行带我离开，而是带我回了小白的营帐。
我觉得身子处处都疼，却并没有昏过去，意识一直都是清醒的，我能看到离陌顶着那张沧桑的陌生的脸，暖流在我的身体里流淌，我看到他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
这是第一次我看到离陌露出稍稍有些吃力的神情。
为什么？
因为我的伤口吗？
“离陌……”疼痛稍有缓和，我挣扎着唤了声他的名字。
离陌眉心微动，却未给都半分的回应。
“离陌。”我试着抬手去按他的手，微睁的眸子里，他的神情有些模糊，“我知道是你。”
离陌的身子僵了僵，却固执的没有言语。
或许我不应该揭穿他的伪装，元宵节那夜他离去时说的那般决绝，他说过与我师徒情断，说过与我两不相干，如今再次主动出现在我面前，想来也是扫了他魔王的面子。
可我不能不说，为我疗伤的他看起来那般费力，是我对不起他，我不能在心安理得的受着他对我的好。
我挣扎着站起身来，想要制止他，他终于动怒，低喝道：“别动。”
“不要耗损你的修为给我疗伤。”我目光坚定，“我自己能好的，没事的，真的。”
我受了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伤，甚至还差点死去，可每一次我自己也都好了，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我不值得离陌为我耗损修为。
“你自己能好？”离陌不无所动，冷哼道：“出息啊，夜筝，我才多久未见你，你的双手呢？为何已到了消散的状态？我给你的修为呢？你是否全部度给了那个凡人？”
也怪不得离陌会这般想，他当初将修为度给我，我才有了实体，如今却像是失去了这些修为，渐渐要变回原来的精魂状态了。
可我听到了他唤我的名字，他已经承认了自己是离陌了。
离陌既然已经主动出现在我面前，我自然是要顾全他的面子的，于是摇了摇头，道：“不是的，师父，我并没有将你的修为度给小白，我怎么敢。”
他能主动出现，并且助我，应该是原谅我了吧，既然如此我主动唤他一声‘师父’总没错，总不能让离陌来开口说再收我为徒。
“不用唤我‘师父’，你我早就不是师徒，日后也不会是。”离陌答的果断，面上并无半分不舍。
我垂首，“师……魔王还是在生夜筝气吗？”
“你亦不必唤我‘魔王’。”
离陌的心思向来难以揣测，我只能唯唯诺诺的作答：“那我能唤你什么？”
“就像你之前那般，唤我名字便好。”暖流从我身体里消散，离陌默念着术法，幻化出白色纱布包裹住我无法愈合的伤口，随后道：“你的修为隐有消散的迹象，若你并未将修为度给那凡人，我需要探查下你修为消散的原因。”
我朝自己的双手看去，双臂依旧透明，去包裹着白色的纱布，看起来滑稽又骇人。
离陌说要帮我探查原因，那自然是极好的，除了他怕也没有人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于是我开口道：“其实我觉得身体很早就有不对劲……之前在邬城的那次，我的伤口就出现了不能愈合的现象，甚至失去了术法。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恢复，可又会间歇的出现失去术法的情况。”
“嗯。”离陌轻应了一声，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而双手变得的透明，第一次出现是在元宵节那夜，但也是短暂的便复原了，这次时间似乎长了些。”
离陌轻轻颔首，若有所思的样子。
因着离陌我身体的伤好了些许，便坐起身来，看着离陌还顶着那张老爷爷的脸，轻咳了声，道：“离陌，你为何不变回自己的样子。”
这样一张脸在他的脸上总觉得有几分怪异。
离陌不答反问：“你何时认出了我？”
“初初在百城你带我去寻粮仓时我便觉得你神色间给我的感觉太过熟悉……”我一边说着一边查看着离陌的神色，“可我……不敢相信你还会过来寻我。”
以离陌的心高气傲，我当真是以为元宵节那夜的分别，已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
“觉得得意吗，夜筝？”说话间离陌已换回了自己的样子，他唇角有笑，眼底却满满都是自嘲和哀伤，“被你毫无不舍的推开是我，撂下狠话说不再相见的是我，违背自己所言犯贱来寻你的也是我。”
“我……”如何会觉得得意。
“怎么办呢，我就是觉得非你不可。”离陌一手抬起我的下巴，目光灼热的看着我，不允许我的视线有任何的躲闪逃离，“你可真有本事啊，这些日子，只要我醒着，脑海里便全是里，好不容易大醉一场入了睡，梦里也全部都是你。”
“……”
“既然你现在眼里都是那个凡人，既然你要帮他复仇，那我能怎么办？我只能来帮你，因为我舍不得你受伤。”
离陌与我越靠越近，我笼罩在他的气息里，只觉得头皮发麻，却挣不脱他的手，他的话压得我快要窒息，“离陌，我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做……”
我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对他才是最好的，我没有办法爱他。
离陌轻轻笑了笑，沉声道：“你什么都不需要做，日后，我会保护你，祝你，疼你，哪怕你不愿跟我在一起。”
“离陌，你不必这样……你真的不必这样……”
我胸口疼痛的不行，因为离陌。
他明明是妖魔两界人人敬仰的魔王，他又何必为了我将自己放得这般卑微？
我夜筝承受不起。
离陌依旧抬着我的下巴，大拇指轻轻摩擦着我的皮肤，仿若自言自语般的喃喃道：“夜筝，你自己为了那凡人还不是什么都做了？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何必来劝说我？”
是，离陌说的对，小白亦无数次的推拒我，可我亦没办法控制自己。
可也正是能够体会这样的伤痛，我才不想让离陌也陷在这种痛苦里。
他可是魔王啊。
“夜筝，你不必再管我如何做，若有日我真的不爱你了，我便会离开你的。”
“……”
“你也不必觉得心里有负担，选择是我自己做的，什么后果我自己承担，与你无关。”
可当真会与我无关吗？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而这时营帐的门被推开，我看见一身盔甲的小白径直走了进来，不住的环顾着营帐，声音沙哑的唤道：“夜筝，你在这吗？”
我忙现出了实体，将几近透明的双手搁置在被子里，随后道：“在，小白，我在这里。”
离陌冷笑一声，松开了手。
小白大步朝我走来，眼神里沉淀了太多复杂的情感，似乎是有千言万语要对我说。
我以为以离陌的性格，估计会一直隐了实体，冷眼旁观在一旁看戏，毕竟他一直以来便不喜小白。
可我没有料到，就在小白快过来的时候离陌竟然会现出了实体，站起身来，扬手拦住正欲靠近我的小白。
小白诧异的看着离陌，片刻后回过神，微微颔首，俯了俯身子，道：“木子萧见过夜筝师父。”
离陌冷哼一声，道：“你不必如此唤我，我与夜筝已经断绝师徒关系。”
小白：“……”
场面忽然就寂静下来，甚至有几分难以描述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