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白云蟒在服用这些中药后,原本扁平的头颅上竟隐隐隆起两个小包,似有东西钻出来。顾长歌看到白云蟒的异变后,一向沉稳的他也不禁露出惊异神色,对白云蟒喝下贺兰芝的药方,也故作不知。
“给你。”端木宇运劲一抖,碗中的药汁化为一道乌黑的流水,射向白云蟒。白云蟒大喜,连忙张开大嘴,瞬间将药汁吸了进去。
喝完补药后,白云蟒这才流露出心满意足之色,甩了甩尾巴,缓缓朝树林里游去,想必去找一处暖和之处晒太阳了。
“别惊吓了村民。”端木宇不放心地喊道。他们隐居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日子虽然清苦,但与世无争,更远离了京城诸多是非,这让端木宇感慨万分。如果他能早点从皇宫中抽身而出,或许就不会酿成悲剧。
端木琉要争,索性都让给他。这样母后和环月就不会惨死。
当然,仍旧有让他们忧心的事,除了贺兰芝不肯服药这件事外,还有让他们头疼的是如何处理白云蟒。
记得他们刚来这个山村没几天,一名樵夫进山打柴时,就遇到了白云蟒。那时白云蟒正惬意地盘旋在一棵大树上,懒懒地晒着太阳。对于贸然闯进的樵夫,它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并未露出敌意。要知道顾长歌和端木宇特意吩咐过它,不得伤害村民。不过那名樵夫却吓坏了,他连背上辛辛苦苦砍好的柴火都不顾,拔腿就跑回山村。
“蛇妖,蛇妖——”他跑回去后,脸色兀自惶恐,见人就说。
他并不是唯一看到白云蟒的人,还有一个村民比他更惊险。有一天晚上,月色如盘,他醉醺醺的从临村回来,没到村口,就感到一阵尿急,当时顾不上随便找了一处地方解决。
解决完后,他的神智稍稍恢复了清醒,眼前的景象也清晰了些。不过随即他脸色大变,脸裤腰都没来得及系上,就跌跌撞撞地爬回去了。
据他说看到一条巨大的白蛇,盘旋在一块光滑的巨石上,仰头吸收着月华,周身雾气点点,十分神秘。
……
诸如此类的事,不停地在村落里流传,最后村民合计在白云蟒盘坐的巨石前立了一座小庙,庙前香火袅袅,十分鼎盛。
听闻此事后,顾长歌和端木宇十分头疼,千叮咛万嘱咐,不许白云蟒惊扰村民。对此,白云蟒表示很无辜,其实更多时候是村民打扰它,不过看在顾长歌的“补药”份上,它点头应允。每次休息的时候,它尽量找最偏僻的地方,以免“打扰”村民。
望着离去的白云蟒,端木宇收回思绪,唇角不由绽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这种心情是他在皇宫中从未有过的。
上天是公平的,在你失去一样东西的时候,便会给你另一样东西。至少这样平和、恬静的生活,是他在位时无法奢望到的。
只是……他眉头微微一皱,他心头仍有一件难以卸下的事。
“环月——”他喃喃自语,脸上流露出一丝追忆的神情,随即又长长一叹,“不知贺兰芝何时能恢复好,这样我们就可以去瀚海沙漠了……”
复活环月,一直是他毕生的愿望。他还是大夏皇帝的时候,便派人寻找瀚神庙具体方位,不过那处地方不仅神秘,更是凶险万分。要不然,这么多年,大夏王朝中只有先皇才成功一次,取出不多的神药。
贺兰芝在御花园一役中表现得光彩夺目,加之她原本就在打探神庙的事,端木宇这才希望能和她一起进入瀚海沙漠。
相信以贺兰芝冷静、睿智且超乎常人的手段,一定能进入神庙,取到不老神药!
“端木宇,你还没有放下吗?”就在端木宇沉思的时候,一个温润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顾长歌一身白衣,背上有一个药篓,一把短锄别在腰间,虽一副药农打扮,但白衣一尘不染,神采淡然出尘。
端木宇转过身,苦笑:“要放下,谈何容易。顾先生,你也不是如此?”说罢,他意味深长地朝里望了望。
望着端木宇手中空空荡荡的碗,顾长歌灰色的眸子里光芒一闪,露出疼惜的神色。
“她依旧不肯吃药?”声音宛若清风拂过,却带着痛惜和不舍。
端木宇没有说话,点了点头。顾长歌放下背上的竹篓,迈步走进茅屋。
茅屋内,光线暗淡,贺兰芝倚靠在床边,身形消瘦,眼眸低垂,当她看到顾长歌时,头轻轻一抬,却随即望向别处,神色没有半点波澜。
“贺兰芝——”顾长歌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再这样下去的话,你的身体会垮掉的。”
对于顾长歌的关心,贺兰芝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甚至都没有一点回应。
顾长歌轻叹一声,拿起一张竹椅,坐在贺兰芝对面。灰色的双眸凝视着对方,眸中掠过怜惜和不忍。
“我是一个半盲人,在我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可是——”他注视着贺兰芝,灰眸中异彩连连,仿佛一块瑰丽的宝石,在黑暗中闪耀着光芒,“第一眼看到你,我知道了什么是色彩。”
他轻轻地叙说,尽管贺兰芝一副冷漠,好似根本就没有听他在说话:“师傅说过,我们鬼谷一门,信奉的是天道。天道太过飘渺高深,换句通俗的话说,就是一个‘缘’字。”
说到这,顾长歌顿了顿,眸中的异彩渐渐消逝,重归灰寂,神色却愈加温婉。
“贺兰芝,你便是我这一生的‘缘’。”他扬唇浅笑,笑容璀璨犹如明珠,在黑暗中尤为明亮。
“当然,仅仅一个‘缘’字还不足以让我爱上你,墨阳宫地下密室里的论道,御花园里的绝杀,这一切的一切,让我再难忘记你。”
顾长歌深吸了一口气,神色略微有些犹豫,若非在昏暗的茅屋里,定能看到他脸颊上的绯红:“我想我已经喜欢上你了,贺兰芝……”他轻轻地呼着她的名字,神色温婉,眸光虽然黯淡,但那一抹温情却是那么柔软如水。
他伸出手,五指张开,拂了拂贺兰芝凌乱的头发。指尖碰触到贺兰芝的发丝时,手微微一顿,顾长歌温润如玉的脸庞出现了短暂的羞赧,不过随即,手掌轻轻朝贺兰芝的肩膀落去,想将她拥入怀中。
只是手掌还未碰到贺兰芝的衣衫,贺兰芝人影一晃,便从床上站起,避开了顾长歌的五指。
“对不起,是我唐突。”顾长歌站了起来,神色充满了愧疚,真诚地道歉。
贺兰芝后退几步,黯淡无神的眼眸望向顾长歌,两人目光交接的一刹那,顾长歌身躯微微一颤,脸色变得尤为心痛。
此时贺兰芝的目光,不再清寒、冷漠,那原本能冻结一切的眸光,仿佛一池半融未融的湖水,碎心点点。
“我不是贺兰芝。”贺兰芝轻轻说道,声音清冷,却不再那么冰寒,似一股清幽的风,凄冷婉转。
顾长歌薄唇轻启,正欲开口的时候,贺兰芝却转过身,背对着他,黯淡无神的双眸望向窗外。
灰漠漠的天空,似铅块一样压抑而下。
“我是一个绝情的人,我这样的人是无法拥有爱情的。”纤弱的身躯站在窗口,眸光却刺破苍穹,声音悠远惆怅。
顾长歌眉毛轻抖,却一言不发,静静地聆听。他知道此刻贺兰芝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一个安静的听众。
身上的创伤医治容易,但心灵的创伤却药石无用。贺兰芝能说这些,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当然,他的心也紧紧系在贺兰芝身上,与之一起分享悲哀和痛苦。
师傅曾和他说过,世间万物都是有序存在的。别看有些东西外表坚强,其内在却很脆弱。
“就比如这核桃……”说到这,师傅张开手掌,一枚褐色的核桃出现在手掌心里,“它外壳很坚硬,但其内部包裹的却是脆弱。”
由于视力的缘故,师傅便拉过他的手,让他仔细触摸桃壳和桃仁,当触摸到桃仁的时候,顾长歌能感觉到那薄薄的桃仁衣下,生命是多么的脆弱。
“就连玉葭山也是这样,”师傅感叹一声,玉葭山是大夏王朝最高的山峰,山峰上积雪千年不化:“谁都不会想到玉葭山的底部是一处岩浆烈火。”
“核桃如此,玉葭山如此,生死轮回也是如此,我们鬼谷更是如此,长歌,你可有悟?”师傅摸了摸只有七岁的顾长歌,一脸疼爱。
顾长歌茫然地摇了摇头,师傅说的前半段,他还勉强能听到,后面却太过深奥,一头雾水。
“不急,你总会明白的。”师傅笑了笑,没有再继续下去。
“贺兰芝……”想到师傅之前说过的话,顾长歌的心微微一颤,望向贺兰芝的眼眸更加怜惜。
每一个出生的人,都如白纸一般纯洁,性格是后天铸造的。贺兰芝性情如此冷漠、绝情,她的童年或者人生中究竟经历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从小被贺兰府之人欺负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