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罗赛问道。
“大半夜的跑出去，会被护士训的。”顾和同说。
“这个人为什么跳楼呢？”
“大概是因为接受不了自己的病吧。”顾和同说。
罗赛沉默无语，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是不是……因为治疗太痛苦了？”
“也许吧。”顾和同说，“谁知道呢？”
罗赛侧头看着顾和同，顾和同说道：“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罗赛突然转过身，一把将顾和同抱住，顾和同的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来。
“呐，罗赛，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刚知道自己的病的时候，我想了很久要不要对你说实话。”
“实话是？”
“我当时想，是不是要瞒着你，不告诉你真相，想个别的办法，让你离开我。”
“可是，那别的办法是？”
“比如说，假装我不爱你了。”
“……”
“罗赛，你的沉默是什么意思？”
“我应该庆幸你没有骗我。”罗赛说，“像现在这样，总比被骗伤心要好受得多，我想我有权利知道真相。”
“你有权知道真相，也有权选择是否要离开。”顾和同说。
“我不会离开。”罗赛说，“这跟道义无关，我乐意而已。”
“明天就会知道那是谁了。”顾和同说，“或许还是我认识的人。”
“你认识了不少病友？”
“嗯，刚住进来的时候是在多人病房的，认识了不少人。”顾和同说，“跟他们聊天意料之外地挺开心呢。”
“是么？”
“嗯，其实大多数人心态都不错，也开导了我很多。不过，总也会有想不开的人，或者是……啊，刚刚是不是考虑得太武断了呢？说不定那个人并不是自杀。”
“不是自杀，那会是他杀？”罗赛说，“这样一想不就更可怕了吗？”
“是啊，可怕。”顾和同说，“或许我们不是唯一的目击者，我去群里问问去。”
正说着，病房的门却被敲响了，顾和同打开门，走进来的是一个中年女子。她的脸上带着一种长期的疾病带来的苍白。
“你还没睡呢？咦，这是你女朋友？”女子自说自话地坐到窗边的椅子上，“刚刚外面的声音，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而且还看见了。”顾和同说，“怎么，你也看见了？”
“我知道是谁，是三楼的林子呢。”女子说道，“就是今天上午她爸妈过来，我们还坐着聊了一会儿的那个。”
“咦，她当时不是好好的么？”顾和同说道。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我晚上洗漱的时候还见到她，她也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啊。”
顾和同瞥了罗塞一眼，说道：“算了，大半夜的不提这么沉重的话题了，反正究竟如何迟早都会听说的。”
女子嘿嘿一笑：“你是怕你女朋友不开心吧？”
罗赛脸一红：“我……”
女子爽朗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个好小伙子，你可要好好珍惜，阿姨先走了……”她走到门口，一开门，马上又退了回来：“我的天，刚好有护士经过了，差点被她发现。”
“被发现会怎么样？”罗赛问。
“被训一顿呗。”女子用夸张的语气模仿道，“住着院不好好躺着！到处乱跑！”
“你该习惯了吧？”顾和同说，“被训得最多的人不就是你？”
“唉，我这不是趁着最近身子还行，多活动活动吗？等下一轮化疗开始，我说不定想动都动不了了。”
待护士的脚步声从走廊上过去，这女子才悄悄离去，顾和同重新爬上床，说道：“罗赛，上来吧，虽然不困，但人总得睡觉。”
“刚刚那人是谁？”罗赛问。
“哦，那是方姨，在医院住了很久了。”顾和同说，“白血病。”
“呀！”
“她在这待久了，对医院所有的事都很熟悉，她自己倒是挺得意呢。”
“那，那个林子？”
“二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还是个博士生呢。”顾和同说道，“肝癌。”
罗赛轻轻叹了口气，顾和同说道：“这种事情随时都可能会发生。命运最公平的地方啊，就是它对所有人都不公平，像这种事，它若要来，谁都躲不过。”
罗赛没答话，顾和同说道：“你在发什么呆？”
“我妈妈以前总是对我说，人定胜天。”
“你相信吗？”顾和同说。
“我一直以来是将信将疑的。”罗赛说道，“不过我渐渐发现了，其实这世上的大多数事，我都无能为力。那种话，大概是骗骗小孩子的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顾和同以总结的语气说了一句，“太晚了，睡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走廊上传来有人吵架的声音。罗赛揉了揉太阳穴，走到窗户边上拉开窗帘，看见楼下围着一群警察。
“有警察呢。”罗赛说。
顾和同走过去，也朝楼下看了一会儿：“林子的尸体已经被带走了。”
“边上站的那两个人，是她的父母吧？”
“好像是。”顾和同说，“啊，没错的确是，我记得她爹昨天也是穿的这件衣服。”
“衣服上写了好大一个‘福’字呢。”罗赛说。
“为了讨个吉利吧，没想到会发生了这种事。”
从楼上看下去，那两个人都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罗赛为此感到庆幸。有一个警察走过去，和穿福字衣服的男人说了几句话，然后那两个人都走开了。
“生离死别。”顾和同说，“来医院之后这是第三次见到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罗赛使劲咬了咬嘴唇，转身说道：“我们还是干点儿别的吧，别在这儿看了。”
有人敲门，是护士送早餐过来。医院的早餐看起来毫无味道，护士帮忙把餐盒打开，同时还朝窗外瞥了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林子。”顾和同说，“已经送去殡仪馆了吗？”
“嗯，法医要做进一步解剖。”
“还要解剖？”
“我听说警方怀疑是他杀。”护士说着，转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