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赛仔细看着顾和同的脸，他的脸苍白得可怕，嘴角还挂着血，顾和同意识到罗赛在盯着他看，便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脸，但是他的袖子上也是血迹，反而把脸擦得更花了。
“帮忙把手机拿过来。”顾和同说，“我打个出租车。”
等车来的时间里，顾和同一言不发，他抽了几张纸巾，把自己脸上的血迹擦掉，罗赛看出他的手在发抖。黄映晨依然靠墙站着，他的眼神看着这边，但是却好像在看着什么遥远的外星球一般迷离。
不一会儿，车来了，顾和同拉着罗赛走向门口，但走到中途，他就不得不把自己的重量压在了罗赛的身上，罗赛只觉得浑身发紧。走出门的时候，顾和同对黄映晨说道：“你也跟过来吧。”
出租车司机看到两个浑身血迹的小伙和一个女生走出来，不由得露出吃惊的神情，但并没有多说什么，上了车，顾和同报了一家医院的名字。
罗赛第一次听说那家医院，那听起来像是一家私立的医院。
十五分钟后，车停了下来，原来那医院离这边挺近。
果然是一家私人诊所，从装修和卫生环境来看，倒是个挺高档的地方，但是人并不多。三人走进去时，正好有个护士走出来，见了三个人的样子，护士摇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总是要打架。”
两个男人被带了进去检查，护士让罗赛在外面等着。过了一会儿，黄映晨从里面出来了，护士也探出头来说道：“另外一个伤得比较严重，还要等一会儿。”
黄映晨坐在罗赛身边，他很高，罗赛感觉自己旁边仿佛立起了一座大山。但是，黄映晨此刻显然并不具有攻击性。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空气像铅一样沉重。过了很久很久，黄映晨突然说道：“我小时候养过猫。”
“猫？”
罗赛的脑筋有点儿转不过来，她很想怼一句“那猫是不是被你折腾死了”。
但是黄映晨接着就说道：“那只猫死了，被我爸踩在脚下，活活碾死的。”
“为什么？”罗赛问。
“没有为什么。”黄映晨说，“我爸不讨厌猫，他只是有时候想踩东西而已。那时候如果没有那只猫，可能被踩的会是我。”
“他说什么了吗？”
“他能说什么？”黄映晨冷冷地说道，“强者为王，既然没有反抗的能力，就必须承受这些结果，在这个世界上，强大才是正义。兄弟、朋友、爱人，都不过是小孩子自欺欺人的叫法罢了。”
“所以呢？”罗赛说，“这就是你欺负人的理由？”
“呵呵，也许只是……”黄映晨说，“只是为了证明我自己……还算是个强者吧。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他迟早都会超越我的。”
“你从一开始就算不上什么强者。”罗赛说，“这一点你自己不明白吗？”
黄映晨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说道：“那我为什么还活得好好的呢？”
罗赛一时间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黄映晨接着说道：“弱者难道不是迟早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吗？”
罗赛无言以对，她只有弱弱地说了一句“太扭曲了”。
这时候，护士从里面走出来，说道：“要过来看看他吗？”
罗赛立即站起身走过去，黄映晨犹豫了一下，没有跟上来。
顾和同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好像是睡过去了。护士跟罗赛解释了一番，罗赛才知道，顾和同伤得远比他看上去更严重，三处骨折，失血过多，竟然没有在到医院之前昏迷过去也是个奇迹了。
罗赛心情复杂地看向顾和同，此时他的脸已经被彻底擦干净了，额头上有几处贴了纱布。不过和被包成木乃伊一样的身体比起来，脸上的伤口倒是不算严重。
“大约多久能醒？”罗赛问。
“这个不好说。”护士说，“可能很快，也可能需要很久。哎，这些年轻人啊，怎么都这么不要命呢？”
罗赛没法回答，只能默默地在顾和同身边坐下。护士说道：“他今天都不一定能醒过来，我看你两个黑眼圈都快长满脸了，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这边有值班护士，不会出问题的。”
罗赛没有回去，她在这儿一直待到了晚上十点钟，顾和同还没有醒来的迹象，罗赛才从病房里走出来，此时黄映晨已经不见了，大概是自己先回家去了。
第二天顾和同自然是没有在学校里出现，罗赛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座位，心中不由得五味杂陈。
这一天依旧是在实验室中度过，只不过没有那么多人前来“观摩”了，中午的时候只有乐怡带了个汉堡来，其他人都没出现。罗赛一个人待在这摆满标本的生物实验室里，时间久了也不免觉得孤单。
她盼着放学的时间到来，一放学，她就飞也似地冲到顾和同所在的医院，几乎是一头撞进了病房里。顾和同正坐在病床上，眼睛望着窗外。
“你来了？”顾和同听见声音，转过头来说道，“抱歉，我本来想给你打电话，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怕你一激动，还没放学就冲过来。”
“那又怎么样？”罗赛说，她在边上坐下，“你……感觉如何？”
“说实话，我感觉自己还挺酷的，想想当时我那临危不惧的样子，就觉得特别有大侠风范。”
“……傻瓜。”罗赛说，“那么，你和你哥之间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吗？”
“应该是……吧？”顾和同的眼神中透出了一丝迷离，“至少，他以后不会轻易对我采用暴力了。”
“那个家伙！”
“我不恨他。”顾和同说，“很奇怪，我以为我恨他，或者我有必要恨他，但是当我砸了他一凳子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不恨他了。”
“你太善良了。”罗赛说。
“不，我发现他比我更软弱，一直以来都是。”顾和同说道。
罗赛在等着他说下去，顾和同却说道：“帮我把床摇起来吧，然后你坐到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