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怡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饭，然后突然抬起头，审视着罗赛。
“你在想他的事？”
“‘他’是谁？”
“你不用跟我装失忆，我知道你知道他是谁。”
“哦。”罗赛说。
“‘哦’是什么，你不应该回答点更加……嗯，具体的东西吗？”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不知道。”乐怡说，“说是要转院，然后就断了联系了，你也不知道？”
“是他不愿让我知道。”罗赛说，“那个混蛋，傻瓜，他就是不希望我去找他……”
“如果是在国外的话，确实，你去找他只会给你自己添麻烦吧？”
“我不介意！”罗赛说，“我现在的生活也不见得轻松到哪儿去。而且我早就告诉过他，给我添麻烦算不上什么大事。”
“那么。”乐怡说，“有可能……他现在的情形不适宜见你？”
“不适宜……是什么？”
“有些家养动物在预知到自己的死亡时，会躲得远远的，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乐怡说，“对于人来说，这实际上是……害羞吧？”
“害羞？”
“不想让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形象被破坏。”
罗赛低下头，乐怡继续问道：“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啊……”罗赛思考着，“我恐怕会做得比他更绝……所谓比他更绝，就是，我拒绝见任何人。”
“那也太绝了。”
“之前学校有个去养老院探望老人的活动，我没去。”罗赛说，“可是我看了其他同学发在班级群里的照片——所有的丑陋都被赤裸裸地展现在别人面前，连大小便这样的事，都要靠他人料理，我最怕那样。”
“也许老年痴呆是件好事。”乐怡说，“至少能让人不在意那些。”
“而且那些痴呆或半痴呆的人，还保持着他们的一些执念。”罗赛说，“据说，其中一个老人握着同学的手，说了很多对别人抱有恶意的话。那个老人，在患上老年痴呆前一直假装成一个品德高尚的人，却这样暴露了自己。”
乐怡一摊手，罗赛继续说道：“所有的肮脏，丑陋，无能为力，都会暴露在别人面前——我明白，他是不想让我看见这些。”
“话题好像突然变沉重了。”乐怡说。
“这不是你起的头吗？”罗赛起身说道，“还是再去外面逛一逛吧，学校里的风景倒是不错。”
从食堂走出去的时候，乐怡问她：“罗赛，我之前听说……听说你进了精神病院？”
“没什么大不了的。”罗赛说，“我被车撞了脑袋，然后出现了幻觉，然后就被扔进去了。”
“那，真的是精神病？”
“我也不知道。”罗赛说，“我从来都不算个正常人，但我觉得还不至于到需要进医院的程度，主要是……”
“什么？”
“我妈太紧张我了。”
“想来也是。”
“怎么又这么沉重？难得你来，我们得做些轻松的事。”
“哦，对了，我听说你们学校有条街叫‘扑街’，那个名字很好玩诶，是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
“啊，那个，其实就是小吃游乐一条街。”罗赛说，“因为经常在那里混的话，考试基本上就注定扑街了，所以被称作‘扑街’。”
“好好号，那个地方好玩，我们去看看！”
罗赛虽然知道那条街在那儿，不过还真的不太清楚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她太宅了，小吃游乐一条街什么的对她根本没有吸引力。
也许是因为时间的关系，现在这条街上人不多，徒然飘着缙云烧饼的香味，乐怡一闻到味道，立刻两眼放光：“我要吃这个！”
“悠着点。”罗赛说，“前面还有很多小吃店呢，先看看再说。”
于是一路上都听到乐怡的欢呼：“哇！奶茶！那个鸡排好像很好吃！那边的手撕面包好香啊……啊好精致的蛋糕……咦，炒冰？炒冰是什么？”
“炒冰是海南的小吃啦。”小贩解释道，“你看，像这样，把酸奶或者水果放在制冷机上炒，变成像冷饮一样的东西。喏，咱这儿的炒冰可是绝对正宗。”
“看上去很好吃！”乐怡说，“我来个炒芒果！”
“好嘞，炒芒果，另外一个同学呢？来点儿什么？”
“唔，今天很冷呢。”罗赛说。
“果汁也可以哦，常温的。”
“那我来一杯西瓜汁。”罗赛说。
“好，西瓜汁！”
不一会儿，炒冰和西瓜汁都做好了，两人继续往前走去。
“啊，抖抖抖抖抖，好冷啊！”
“谁让你大冷天吃冰的。”罗赛说。
“啊，卧槽！”
“咋了？”
“我忘记我今天来大姨妈了！”
罗赛：“……”
“算了不管了，吃吃吃吃吃，老娘强壮老娘怕谁！”
“喂，你没事吗？别逞能。”
“别担心，我从不痛经，没问题！”
“嗯，除了会来大姨妈这一点，你应该跟男的没什么区别。”
乐怡不由得翻起了白眼。
这天下午，她们逛了很久，也聊了很多。对于罗赛来说，这样比较轻松的日子已经是很久未有了，而她迟早会知道，这样轻松的日子以后可能也不大会有。
乐怡告诉罗赛，她晚上住在学校附近的宾馆，明天比赛完之后就得马上赶回去，可能明天就见不上面了。
罗赛心里有些失望，但仍笑着与她告别。
乐怡离开后，罗赛的生活突然变得平平淡淡——和前段期间的波澜起伏比起来，这平淡简直显得有些可疑。而罗赛也发现有些地方不对劲儿——顾哲和她联系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顾哲很忙是可以理解，但是罗赛发觉他的声音也变得冷淡，并且，有时候罗赛打电话过去，还会直接被挂掉。
罗赛尽量让自己当一个知趣的人，一个星期只打一次电话。然而，美国总统都有时间发推特，顾哲却忙得好像连一周接一次电话的时间都没有。罗赛敏锐地感觉到，顾哲故意在躲避她。
为什么？
罗赛思考了一番，得出两个可能性，一个，是顾哲烦了，对她反感了，另一个，是顾和同的情况不好，而顾哲不想让她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