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赛把自己的作业本递过去,小安接了去,一边刷刷飞速书写着,一边问道:“罗赛,你听说没有?”
“听说什么?”
“顾和同出车祸了!”
罗赛顿时感觉自己的脑袋狠狠被人捶了一拳。
“我没听说……我为什么要听说。”
小安抬眼看了罗赛一眼,说道:“听说挺严重的呐……”
罗赛有些局促不安地说:“那……”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那我该怎么办呢?那接下来他都不能来了吗?
“在中山医院。”小安说,“我打算周末去看看的。”
“哦。”罗赛说。
“我得带点儿水果去。”小安说。
“哦。”罗赛说。
“可惜中山医院离这边远,否则今天就可以去的。”小安说。
“哦。”罗赛说。
罗赛回到座位上,她在想着,顾和同莫非是在那天逃课之后,回去的路上出了事?又或者是第二天早晨?不管是什么时候,反正应该不是她罗赛的责任。总之,现在看来虽然情况严重,但他还活着。谁的人生中没有几次病痛灾难呢?所以,她在担心什么?
然后罗赛猛然地意识到一件事,像恍然从一场大梦中醒来。
她爱上他了。
不是一点点心动,不是心理老师讲过的那种“青春期的悸动”,是真真切切的爱。她凭直觉能知道这一点。她的心脏狂跳起来,突然恨不得现在就滚去医院,现在就站在他的病床前。
罗赛腾地站起身来,转身从书包里掏出她的那只老年机,奔向了厕所。在厕所隔间里,她做了一件疯狂的事。她打开手机,给罗寒容发了一条短信:
“今晚跟同学约好一起讨论题目,会晚回来,晚饭在同学家吃。”
她点了发送键,目光发直地看着短信发送出去,然后她关掉手机,奔回教室,她撒了个大谎,但此刻的心里没有一点愧疚感。
我要去找他。罗赛心想。她自己对自己吃了一惊,想不到自己一旦下了决心,就会变得如此有行动力。
这一整天,罗赛都过得心不在焉,她紧张,也期待,她在心里思考着中山医院的位置。换了平日,她是不敢一个人去那样陌生的地方的,但是此刻,她完全忘记了世界上还有害怕这回事。
我要去找他。
她非常煎熬地熬过了这一天。放学的铃声一响,罗赛飞奔出了教室,她看着街上穿行的车辆,然后对着开过来的出租车,招手。作为一个超级内向的人,在平时她是连出租车都不敢自己打的。
“中山医院。”她上车,果断地说,并且飞快地关上了门,车开出去之后,她才来得及确认自己的钱包里是否有足够的钱。司机大概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急迫,把车开得飞一样地快,罗赛坐在车内,望着窗外的景色刷刷后退,一切思想也同样往后退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多不符合自己惯常行为的事。
“快到了,别急啊。”司机说。
罗赛望着计价器,默默地数着钱包里的钱。车一停下,她就把钱递给司机,然后跳下车,冲进医院。
中山医院很大,大得令人震惊,罗赛看了一眼指示牌,迅速找到“住院部”三个字。
短短的五分钟里,罗赛打破了她过去生活中的禁忌——她不愿一个人在陌生地方跑,她不愿跟陌生人问路,不过现在,这些都不存在了。她抓住一个又一个护士,向护士询问顾和同所在的地点,然后,终于在五分钟后她到达了病房。
罗赛一鼓作气地推开门,病房里静悄悄的,她看见顾和同的时候,不由得愣在了原地。刚刚的一切勇气都消失了,现在她不知如何是好。
顾和同坐在那儿,听见开门的声响,他便转过头来。他的头部似乎没怎么受伤,只是左脸上有一道很浅的划痕。两个人都沉默着,像两尊奇特的雕塑一样,对望了好一会儿,顾和同先开口道;“没想到你会来。”
气氛有点过于沉重了。罗赛心想,但她并不知道如何调节气氛。她走进去,把门关上,走到顾和同的床边上,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着几支黄色的花。
“你看我这副蠢样子。”顾和同苦笑着说。
罗赛摇摇头,她干脆坐到另一边的床头柜上,她说:“你是哪一天出了事的?”
“哪一天?我记不清了,应该是早上。”顾和同说,“好家伙,一辆大卡车冲了过来,那气势就跟变形金刚似的。
罗赛想不出来变形金刚一样的气势是怎样的,卡车就是卡车。
“我今天才听说。”罗赛说,“来得及,没带什么东西来。”
“不,你来我就很开心了,我以为至少到周末才会有同学来看我。”顾和同说。
“大概要躺多久?”罗赛说。
“不知道,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那大概是要三个月左右了。”
“你伤着哪儿了?”罗赛问道。
“啊呀,那可惨了。”顾和同说,“两条腿全断了,胸口被玻璃渣子戳了个洞,脊椎也差点断了,左手手臂也是,据说差点截肢了。”
听到这里,罗赛不禁觉得自己左手臂发酸。
“现在还疼?”罗赛问。
“这个么,好像有点隐隐约约的。”顾和同说,“不仔细去感觉,倒也察觉不出来,就是换药的时候有点麻烦。”
顾和同动了动身子,把左手从被子底下伸出来,罗赛看见层层叠叠的纱布,像一种诅咒一样附着在他的手臂上。顾和同则是饶有兴味地看这纱布,像看什么分外有趣的东西。
“说起来,你是一个人来的?”顾和同说,“这么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没关系么?”
“没事的。”罗赛说,“我跟妈妈说过了。”
顾和同抿了抿唇,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此时已经快到晚上七点了。
“晚饭吃过了吗?”顾和同说。
“路上随便吃了一点。”罗赛撒谎道,她不想添麻烦。
正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罗赛一回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