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第二天,罗赛还是不得不去医院了。
她高估了自己的恢复力,星期六早上醒来,脚还肿着,并且依旧疼痛着,罗赛想起国庆假期里母亲还要带她上外婆家去,如果脚继续肿下去,恐怕会无法成行。她只好千般不情不怨地早起上了医院。
罗赛曾有一段时间经常来这家医院,原因是母亲嫌她长得不够高,带她来这里看医生调理,钱和时间都花了不少,身高却仍然不见长,如果说有什么收获的话,那就是经过那段时间,罗赛对这家医院的地形和看病流程相当地熟悉了——作为一个不擅长社交,甚至近乎于社交恐惧的人,她是几乎无法一个人跑去陌生的地方的。
挂了号,她在椅子上坐着等待叫号,那时间里,她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患者姓名,再看看周围的景象,忽而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和同?
罗赛还未反应,那个身影就已经闪过墙角消失了,罗赛也懒得起身去确认。过不一会儿,广播叫到了罗赛的名字。
医生查看了罗赛的脚踝,开了点药,看来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看得晚了,略有些耽误,显然医生对于这种类型的伤早已见得多了,只是平平淡淡地叮嘱罗赛减少运动,罗赛便拿着就诊卡和单子去付费,正站在队伍中,忽然就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哟,罗赛?”
罗赛回过头去,正是顾和同。
“你怎么在这儿呢?”顾和同问道。
“一点小伤。”罗赛说,“你……”
“啊哈,我哥这次下狠手了。”顾和同挠着头说,“倒不是多严重的伤,因为怕感染,还是来了医院。”
罗赛见他手上贴着纱布,腿上似乎也有点伤,心里不禁升起一股不畅快之感,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接触到了一个不熟悉的暴力世界了。顾和同却是像没事人一样说道:“对了,我们待会儿,要不要去附近的绿地坐会儿?”
“诶?!”
“你就是回去了,也不过是在做作业吧?”顾和同说,“反正现在天还早,直接回家去写功课未免也太无聊了。”
“不早了。”罗赛说,“快十点了。”
“十点钟很多人才刚刚起床呢。”顾和同说,“得了吧,大过节地,何必紧绷绷地,难不成,你真的喜欢坐在桌前写作业不成。”
“但是……”罗赛说道,“你不回家吗?”
顾和同侧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纱布,说:“我不太想回去。”
这话说得虽然语气平淡,但还是在不经意间透出一点哀伤来。罗赛后退了一步,她不想触及别人的家事,却又忍不住地好奇。
“喂,快到你了。”顾和同说道,罗赛连忙转身,把就诊卡递给收费的工作人员。
“领完药在医院门口见吧。”顾和同说。
罗赛不想作出决断,因而没有回答。不过,当罗赛拎着装药的袋子走出来的时候,发现顾和同就站在门口等她。
“我脚受了伤,不能走太多路。”罗赛说道。
“没事,就到最近的绿地坐坐。”顾和同说,“我不过也就是不想太早回去而已。”
此时,秋日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两人的身上,罗赛估计,现在才是早上九点。如果她现在回去,那么就要在家里一直待到晚上九点,想到这里,她便下定了决心,决定在外边坐一会儿了。
他们走到最近的绿地,这儿,有一些父母带着孩子——这些孩子多半是刚看完病或刚打完针,有的脸上还带着泪痕。精明的商贩带着糖果、零食、气球之类的东西在此处兜售,父母常常是不忍拒绝生着病或刚打完针的孩子的。
“小时候啊,我每次生病之后,都有机会吃到这些零食,当然还能买好几个大气球。”顾和同说,“唉,现在想想,便宜了这些小商贩了,全是些宰人不眨眼的家伙。”
“孩子的钱最好赚。”罗赛说。
“精辟。”顾和同说,“也在你身上赚了不少吧?”
“没有。”罗赛说,“我妈说这些是玩物丧志。”
“就算是打完针之后也不给你买?”
“不给。”罗赛说,“生病已经给家里添了很大麻烦了,怎么还能要求这要求那的。”
顾和同哭笑不得地看着罗赛,说:“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哦,那边有条空的椅子,我们过去坐会儿。”
他们在长椅上坐下,看在不远处玩耍的孩子们,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罗赛转过头看顾和同手臂上的纱布,顾和同问道:“你是不是对我家的事情很好奇?”
“没有。”罗赛说。
顾和同轻轻叹了口气:“你这家伙什么情商,看不出我是想跟你倾诉一番么?”
罗赛瞥了他一眼,说道:“看不出。”
“好吧。”顾和同说道,似乎有点无奈,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我哥哥不是我亲哥。”
“嗯?”罗赛接道,虽然她并不想关心别人的家事,但是她确实有点儿好奇了。
“是后妈带来的。”顾和同说,“她本人并没有什么威胁性,却带来了一个比我大两岁,并且比我高一个头,有暴力倾向,人生观也完全合不来的哥哥。”
“所以你们经常打架。”罗赛说。
“是的。不,严格来说,”顾和同说,“我有时候也担心会不会被他给打残了。后妈劝不动他,我爸在的时候会阻止一下,但他大多数时候都不在。”
“他经常会打你?”罗赛说,她已经忘了自己不想关心别人的家事这回事了。
“是。”顾和同说,“他心情不好的时期,几乎是……天天。”
“你不觉得这日子很难忍受么?”罗赛说。
“嗯……不好说啊。”顾和同认真地摸着下巴,“我大概是个乐观主义者吧,我觉得,这些都会过去的。不过,当然,唉,还是会觉得很糟心。”
罗赛看着那纱布,想象下面的伤口,她觉得,如果是自己的话,恐怕没有那么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