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刘霞就急急忙忙地赶往学校,可是路面的积雪没到小腿肚子上,走的时候不但要小心积雪下面是否有异物,连抬腿都觉得费力,刘霞做好迟到挨骂的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迈入校园大门。大门口宣传栏的黑板上贴着大大的白纸,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刘霞凑上去看,是教育局下发的《关于进一步做好学校抗雪防冻工作的紧急通知》,大意是因雪灾学校按受灾程度自行安排放假,并做好防雪抗冻工作,旁边是学校的通知,决定今天全校放假,师生组织力量做好校园扫雪除冰工作。
今天拼命赶来的学生和教师们一肚子怨气。“早知道今天放假,学校就该提前通知,昨晚开始这雪就下大了。”刘霞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陈旭从背后拍了刘霞一下肩膀,刘霞被吓了一跳,刚要发火,见陈旭笑呵呵地,于是自己也不好发作。
“刘霞,在叹什么气啊?”陈旭明知故问,其实她也很窝火,一早为了赶来上班,鞋子在雪堆里早已湿透。
“闹!”刘霞指着公告栏上的通知,没好气地回答道,“早知道这样,我就在家睡懒觉了。”
陈旭笑了起来:“是啊,没办法,都怪这天气啦,对了,最近你有没有和杨子联系啊?”
这随口一问,刘霞心里一阵悸动。
“呀!你脸红了!”陈旭笑着指着刘霞,刘霞连忙摆手:“即使是下雪天,走过来还是感觉热的呀!”陈旭拍拍刘霞的肩膀,笑着耳语:“你这家伙就这个缺点,不会撒谎,杨子离开后的一个月你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学校里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
刘霞心里噗咚乱跳,心想自己不会撒谎也算缺点?杨子离开东云中学后,自己总觉得心里被挖去一个角似的,感觉空荡荡的。每天习惯看到杨子在教室里与学生谈笑,自己很羡慕杨子能与学生打成一片,可是学生的考试成绩最终让杨子被学校和家长委员会扫地出门。每天晚上自己都会想,如果是杨子,该如何处理班级的问题,可是明明知道杨子的联系方式,也不去联系,也许是怕刺激杨子。
“难道我喜欢上那家伙了?!”刘霞心里一惊,“天,我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不,不会的!”
陈旭翻看着手机,嘿嘿笑道:“你呀,人家其实也满关心你的,你想想当初来学校和学生吵架想辞职,是谁把你拉回学校的?你想想家长委员会喊你下课的时候,是谁和家长对着干?”当陈旭重提刘霞在菜鸟学期的事情,刘霞就觉得杨子的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刘霞摇摇头,想把杨子的身影赶出脑子里,有时候越想确认是否忘记,记忆却越是清晰。
陈旭拉着刘霞的手,走进办公室:“很快就放寒假了,今年的情人节刚好在寒假里哦,你可以考虑下约杨子。”刘霞满脑子都是杨子,陈旭在刘霞眼前摆摆手:“这句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2008年1月10日起在中国发生了大范围低温、雨雪、冰冻等自然灾害。中国的上海、浙江等20个省(区、市)均不同程度受到低温、雨雪、冰冻灾害影响……”客厅的电视机播放着关于雪灾的新闻报道。
“阿嚏!”杨子打了个喷嚏。他从电脑前走开,就立即听到母亲的唠叨:“叫你多穿点衣服,你就是不听,看,打喷嚏了吧?外面现在雪灾,多冷啊。”杨子嗯了一声,就算应付了。
2007年6月离开东云中学已经半年了,杨子看了看日历,想:“这个时候,学校该放寒假了吧。刘霞不知道怎么样了。”杨子一想到刘霞在菜鸟学期的事情,就会微微露出笑容。半年多来自己并不是不想回去看学生,只是校长换了、周晨他们读初二了,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何况汪新雨弄得重伤、汪母精神失常,虽然严格意义上说与自己无关,但作为当时的班主任再回学校去,总会让学生和以前的同事旧事重提,难免会挖开伤疤,所以这半年来杨子没回东云中学去。虽然想与刘霞保持联系,毕竟她站在自己这边,但这丫头不联系自己,自己也不太好意思去主动联系,不然弄得好像垂帘听政似的,刘霞一遇到困难就找自己,这丫头也难提高管理水平。
“杨子,我说你开春就好好找工作吧,或者学点手艺。”母亲又提起工作的事情。东云中学出来后,杨子花了一个暑假的时间调整了心情。说实话,杨子对初中教育算是寒心了:初中的那些学校唯中考成绩论,为提高重点高中升学率,拼命压榨学生的豆蔻年华,以换取所谓的学生的“光明的未来”。
对于未来怎么走,自己需要一个规划。本来自己想教书教到退休,无奈东云中学不给机会,教育局没有撤销自己的教师资格证算是万幸,但是这几个月也没学校招人。
“哎,过来,”杨子母亲叫儿子到客厅,说道,“我看这所职业高中不错,今年开春要办社会培训班,我给你报了个中西面点培训班。”
“啊!”杨子一听,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穿厨师服装做馒头的样子,“怎么不和我商量啊。我一个做老师的今后去做馒头,多丢人啊。”
“万一今后没学校要你呢?”母亲立即反问道,“你学点手艺,再怎么说今后开个面包店或者去做面点师,总比饿死好。而且这做馒头是靠手艺养活自己,怎么算丢人?”
“你妈说得没错。”二姨妈把笔搁在桌子上,接下话茬,“你打算今后怎么办?还想教书?你在东云中学出了事,谁敢要你?初中你是不会去教了,高中的话,重点高中没学校敢要你,总不见得你去教职高吧?”
杨子想了想,问道:“为什么说‘总不见得教职高’?都是高中啊,职高的升学压力小吧。”
“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教职高那么容易吗?”二姨妈今天来是商量过年的事情,2008年2月6日就是除夕了,换句话说还有一周就是农历新年了。听到杨子与母亲的对话,二姨妈提出自己的意见,“打个比方,重点高中是通向好大学的直通车;普通高中是通过拼搏通向好大学的公共汽车,能否挤上公车看你的努力,通过中考,家长们拼得头破血流,让孩子挤不上直通车最低限度也要挤上公车。”
“你表妹马上要中考了,你二姨妈对各类高中提前一年开展研究呢。”母亲呵呵笑着,“说起嘉雯打算读什么高中?四中?还是哪里?”
“这孩子挤不进本地重点高中或普通高中,我就把她送到外地读重点高中,最差也要读外地好点的普通高中,这叫‘公交换乘’。”二姨妈一提到自己女儿的升学问题,就觉得心里添堵,皱了皱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那职高算什么车?”杨子饶有兴趣地问二姨妈。
“那些拿不到直通车车票又挤不上公车的人就是职高生。不懂得挤公车是需要付出努力的,不珍惜上好大学的机会,然后集中在一所学校,这就是职业高中。”一转换话题,二姨妈的心情变好,为自己的比喻洋洋得意,“一定要比作车的话,职高就是三轮车。”
“三轮车?”杨子想笑,这算什么比喻啊。
“职高毕业,要么就业,要么读高职,就两条出路。高职不能算什么好大学。如果把好大学比做终点站,坐直通车的学生第一个到达,公交车开得慢不要紧,总还有达到的机会,可要是骑三轮车去,人累死不算,终点站早关门了。关门了怎么办?就到大学附近打工去,看人家读大学。”二姨妈摆摆手,“所以说啊,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表妹读职高,哪怕在外地读普通高中考不上好大学,还能复读一年再考,要读了职高,哪有基础读高复班呢。”
母亲呵呵笑道:“你二姨妈是清华、北大之类的不敢想,让嘉雯奔着二本去呢。”
杨子听着二姨妈的话,撇了撇嘴,说道:“二姨妈,你这比喻太刻薄了吧?再怎么说职高也是高中,只是教育目标不同,你把这些职高的学生和老师比得那么差……”
“你懂什么?”二姨妈反问道,“不读好大学就没好工作,现在考个公务员都要全日制普通高校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那是忽悠人的,状元就这么一个,总不见得让你表妹一辈子做馒头,当个馒头状元吧。”
母亲脸上不悦,看了看杨子。
“这不是说我吗?”杨子心里想着,然后硬撑着回答道:“中国的家长都想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可龙和凤就这么几个,不能大家都去当公务员、白领吧,分工不同,劳动不分贵贱吧。”
二姨妈哼了一声:“你刚才还不是怪你妈怎么让你学做馒头吗?”
“我……”杨子还想争论,母亲扯开话题,关于表妹读高中的讨论就这么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