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是个突发事件,也是这个案件的难点之一。
如果没有停电,众人聚集在一起,不管谁独自离开,都会有很大的嫌疑。
但是停电之后,一片黑暗,本来就不容易注意到他人的行动。
而且这些女孩子又都很大胆,又习惯了学校经常会停电的事实,也没什么人怕黑,所以各忙各的,四散开各自活动,有的甚至不急着找煤气灯和蜡烛,等着伙伴找过来,这几乎让所有人都没了不在场证明。
像陆小萍说正好转头看见座钟边的慕容,只是很偶尔,恰好看到,其他人则是乱糟糟的一团,有的人说听到了其他人在说话,总之,没有提取到很有用的东西。
这让韩虞很头疼。
每个人都问过一遍之后,仍然毫无进展。
头疼。
韩虞在教室里按揉太阳穴,仔细考虑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作案?
毕竟如果是剧团的人,按照韩虞的推理,有一个很难克服的障碍,就是如何从安林的眼皮子底下离开道具室下楼梯,再与众人汇合来到现场。
当然当时情形非常混乱,加上停电,也有可能没有人到场但没人注意,或者安林情绪过于激动而忽略了后续。
——但这都让推理变得不够扎实。
“周尔雅会发现什么呢?”
这种时候,韩虞总会想起周尔雅。
眼看要浪费一上午的时间,他实在受不了了,请慕容带自己去找周尔雅。
他要和周尔雅去道具室看看。
周尔雅还在围着画室转悠,他走到窗口,推开了窗户,带着一丝秋意的风吹进来,带着油彩气味,活泼而又温暖。
周尔雅静静的看着窗外,只有风的声音,和偶尔画笔的沙沙声,他突然说道:
“这里很安静啊。”
苏也敏被拒绝了之后,一直很尴尬,也不知道该画什么,心神不宁的胡乱用炭条在画布上勾勒,听到周尔雅说话,立刻回答:“学校平时挺安静的,只要剧团的人不过来就这样。”
剧团的人叽叽喳喳,能给寂静的女子大学带来几分生气。
画室与剧团活动室和舞台还差着一段距离,但也能听得到她们的热闹。
当然……最近这段时间是没有了。
白菲出事以后,剧团当然也无心活动,这几天的女子大学尤其安静,只能听到大家私底下小声议论着这些事,包括那些十三级阶梯的传闻。
“对剧团的意外,你怎么看?”
周尔雅貌似无意的与苏也敏谈及白菲的案件,之前韩虞曾经问过两句,但一来白菲绝少会来画室,二来苏也敏是新生,与白菲根本不熟,所以并未追问。
“我觉得挺可怜的……”
苏也敏想了想,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表达了自己的同情。
算不上陌生人,但作为不太熟悉的点头之交,大概也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周尔雅没有再问。
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拂动柳枝,蝉儿嘶鸣,新鲜的空气溜进来,让人心旷神怡。
苏也敏不停偷偷的看着他,飞快的在画布上勾勒,偷偷将倚靠在窗边的长腿青年画出轮廓。
慕容猜到周尔雅还在画室附近,果然带着韩虞走到画室,就看见他靠在窗口发呆。
“你怎么还在这里?”韩虞很郁闷,还以为他去找什么重要线索,结果居然和昨天那个小女孩独处一室。
他悄悄看了眼慕容,未婚妻看见未婚夫和另一个女生这么亲近,不太好吧?
人家小姑娘不知道慕容学姐是周尔雅的未婚妻,看见他们,还站起来打了声招呼:“学姐。”
慕容对她笑了笑:“打搅到你了,我们马上就走。”
苏也敏微微挡住画布,没话找话的问道:“你们要去吃饭吗?”
“嗯。”慕容并不多言,点了点头,对她挥挥手,“再会。”
“再见。”苏也敏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周尔雅,有些惆怅的看着他们三人离开,缓缓坐回画架前,看着上面勾勒的背影,眼里写满了复杂的情愫。
“咳……”
等走到外面,韩虞感觉慕容似乎并不生气未婚夫和别的女孩子独处,便打破沉默,问道:“你又在给她当模特?”
说完这句话,韩虞就后悔。
他明明想缓和刚才的尴尬,可说出这话,让慕容的境地更尴尬了。
“没有。”
还好周尔雅淡淡否定了。
“但是她画的是你。”慕容突然冒出来一句,虽然语气平静,但含义很深。
韩虞直愣愣的反问:“你怎么知道画的是周兄?”
当时周尔雅站在窗口,而苏也敏则是背靠着白墙,画布是背对着窗和门口,怎么也看不到上面画了什么。
“很简单,我们过去的时候,看到她正好偷看他,一边看一边在画布勾勒线条,再加上她看到我们进来,很不自然的起身遮挡了画板,这种不经意的小动作,更加佐证她是在偷画未经同意当模特的人。”
慕容说完,看了眼周尔雅,心想他再流连女子大学几天,估计要让女生们春心荡漾了。
“你观察的真仔细……”韩虞十分佩服,觉得她要是也开个侦探社,可能比自己做得还好。
“女生对这种事比较敏感。”慕容虽年轻,但看到小学妹那掩饰不住的爱慕眼神,就知道怎么回事。
再加上周尔雅玉树临风,无比俊美,在少女怀春的女子大学里,无疑成为焦点,若是能聊上几句,或者单独相处一会,也许女孩子们当晚的梦里都是他。
“你吃醋了吗?”周尔雅冷不丁的问道。
韩虞顿时觉得牙酸腿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实在比不上周尔雅的厚脸皮和情商,觉得要是周尔雅有心追女孩,挥挥手就有一大批女生争先恐后涌上来。
饶是慕容心脏强大,也被他说的脸红了,瞪了他一眼:“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在学校惹上其他事!”
女性是感情动物,这种情窦初开的女孩子更容易为情所困,他来个几天就走了,可在别人心里留下的却是无法磨灭的印象和影响。
“原来是这样。”周尔雅像是很可惜的叹了口气,眼里却带着笑意。
慕容和那些女孩子一点也不一样,倒是很有趣。
见慕容又不理周尔雅了,韩虞赶紧转移话题:“那你一上午干什么去了?就在画室里呆着吗?有没有什么收获?”
“没有。”周尔雅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坦坦荡荡,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韩虞见他毫无愧疚感的说出这两个字,忍不住苦笑:“那你不是浪费了一上午时间……”
其实他知道,周尔雅能借此机会来到这里很难得,故地重游,对他来说,就是想浪费时间多停留。
可案情毫无进展,让韩虞的责任心受到了极大的煎熬。
“你这边问到什么了吗?”周尔雅反问。
韩虞苦笑回答:“我问了一圈,也没什么成果。”
“那还不是一样,你也在浪费时间。”
周尔雅耸肩,表示大家不都一样,有什么好质问的。
“可我有好好努力在破案。”韩虞咕哝了一句。
“没有人在意过程,只关心结果。”周雅尔笑了。
韩虞很无奈,但对他的诡辩又没法反驳,只能切入正题,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说道:
“那我们先去道具室看一下有没有什么线索,然后再去吃饭吧。”
快到十一点了,韩虞忙了一上午,也觉得有点饿了。
“好。”
周尔雅淡淡点头,似乎提不起什么兴致。
——事实上从一开始,韩虞就觉得周尔雅对这个案子的兴趣不大,是因为不够复杂,还是因为不够神秘?
又或者……是因为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别的上面了?
比如在母亲生前的画室流连沉思……
韩虞放慢脚步,见慕容走在前面,压低声音对周尔雅说道:“这案子虽然没什么特别,但这毕竟是慕容小姐的委托,你也稍微上点心啊。”
毕竟是未婚妻啊!即使是准备退婚的未婚妻,也和别的女生不一样,。
也不知道周尔雅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总觉得他还挺喜欢慕容小姐的,动不动就逗她,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笑容也特别多,就像被感染了青春的活力。
可如果喜欢,为什么要答应退婚?
韩虞无法理解周尔雅的想法,就像无法理解女生之间那微妙又复杂的关系。
“这案子不特别?”
周尔雅一脸不同意的反问。
“特别吗?和以前那几个案子相比……并不特别吧?”
韩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知道周尔雅只对神秘的东西感兴趣,如果这个案子足够复杂的话,他为什么不给予足够的关注?
给他们领路去道具室的慕容听到周尔雅的话,放慢了脚步,显然也想听听周尔雅的高见。
“那是因为你还没注意到这个案子的特殊之处。”周尔雅却故作神秘,“去道具室看看,也许你就明白了。”
韩虞莫名其妙,去道具室看,又能看出什么特殊的名堂了?
那里虽然是罪案的第一现场,但他其实只是想看看可能的犯人能躲在哪里而已。
慕容带着他们两人走到走廊西端末尾,白天看那楼梯,没什么阴森恐怖的感觉,慕容似乎很不喜欢那楼梯,就站在下面没上去。
“你们小心点,楼梯太窄。”慕容都怕两个大男人踩空摔下来。
“慕容小姐,别担心。”韩虞小心的走到最顶端,拿出钥匙开了门。
周尔雅并没有急着跟上去,一是因为门前能站立的平台太小了,他们两个大男人只能一个人站在门前,另一个人在楼梯中间等着。
二是因为灰尘。
果然韩虞一开门,一股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地方肯定很久没打扫。”韩虞摸着电灯在哪里。
“里面的灯坏了。”慕容不怎么过来,才想起里面灯坏了,从一边拿来煤气灯点燃,递给周尔雅说道。
里面的采光很阴暗,这楼梯间本身就没有窗户,韩虞在慕容说话的时候,找到了电灯的拉线开关,拉了一下灯泡没亮,也不知道已经坏了多久。
周尔雅这才提着煤气灯缓步走上台阶,一手拿着手帕捂在鼻子前,高大瘦削的身材显得那个门格外窄小。
他将煤气灯放在里面的方桌上,看见桌上放着一支蜡烛已经燃烧了三分之一,有点过的痕迹,桌面上还有几滴烛泪。
“说明还是有人在这儿活动的啊。”
韩虞看着桌上的蜡烛,摸了摸桌上,看见手指上并没有太多的灰尘,可见桌子还曾经被擦过。
“应该是孙文理和白菲约会时候用的吧,他们相处时间也不长,你看蜡烛的长度就知道了。”
周尔雅提醒他。
对于恋人而言,并不需要多少的光亮,因为彼此就是光的来源。
当然客观来说,他们的时间确实并不多,还需要隐蔽,即使有人把风,蜡烛也不敢多点,怕被巡查的老师或者路过的同学发现。
“应该是。”
韩虞有点泄气,环顾四周,除了蜡烛之外,这间蛛网密布的道具室并无什么其他人活动的痕迹,昏暗的光线下,找不到什么线索。
四壁靠着好几个大箱子,还有各种旗帜、木牌等等话剧需要用到的道具,看来也已经有些年头,并且不常用。
——常用的道具都丢在后台,不需要费力搬上搬下,舞台背面已经有足够的空间。
他发现有洁癖的周尔雅并没有因为里面腐朽陈旧的气味而潦草看一下就离开,而是对那些箱子很感兴趣一样。
“好像没什么东西……”
韩虞顺着他的目光,走到箱子边迅速地翻找着,但确确实实都是至少十年八年没动过的老东西了,怎么想都与白菲的案子无关。
周尔雅却一转身,站在一个角落,一手捂着鼻子,看着一部锈蚀了的机器慨叹:“还有这种东西。”
“这是……有线广播电台?”
韩虞走过来怔了怔,他是学机械出身,看得出这一套黄铜机械早年应该价值不菲,当然现在技术的进步让旧机械变得不那么值钱,但也不至于随随便便扔在这儿。
“上面有大学的铭文。”
周尔雅指了指,示意韩虞把灰尘擦干净,韩虞听话的用袖子擦了擦,果然看到了博因大学的名字——这是女子大学的前身,那时候还是男女混招的学校。
“这么说来,这里原来是当作学生广播室在用的。”
周尔雅环顾四周,淡淡说道:“那就一点儿都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