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子里跳舞的人一阵不知所措，刚适应重节奏的轰鸣，却又不得不浑浑噩噩缓慢晃起腰身来，就像是……飘荡在人间的一群无处可依的孤魂野鬼，突然听到雷声大作，生怕被五雷轰顶轰得灰飞烟灭而暴跳狂蹿，几秒过后，风停雨过，重新不甘愿的游曳在人间一样。
“嘿嘿嘿，”顾小淼不好意思地真心一笑，也是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的唯一笑。
本就没有真的生她气，并且毫不知道内情的欧阳叶飞，几秒钟板不住脸，也跟着笑了起来。
王源也不好再独演一出苦情戏，跟着笑起来。
酒吧里的氛围，恍惚之间变得和谐了许多，由于那个没有步入社会却见惯厮杀的少侠的到来，连实心的冰块都变得分外单纯。
顾小淼决定拉这个满脸正义掩盖不住的孩子下水，东说说西说说她和王源在大学里的故事找共同话题。
“那你岂不是比我大——三岁？”欧阳叶飞果然心甘情愿上贼床，啊不，是贼船。趁着顾小淼喝水的时间，搭话到。
顾小淼得意的摇头晃脑，大言不惭地一拍胸脯：“那可不，你得叫我姐姐。”
王源一听到“姐姐”这两字吓得一激灵，苦笑着算是附和。没办法，那个女人给自己残破不堪的心灵深处留下了一道更残破狰狞的枷锁。
欧阳叶飞一梗脖子，咬着后牙辩驳：“你这么矮，叫你姐姐岂不是让同学笑话。”
顾小淼失忆一般不服气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还不认命地用手刀比划了比划，果然，自己只到欧阳叶飞的……胳肢窝。
愣神之间，欧阳叶飞唯恐她再抵赖一般把顾小淼尖尖的小脑袋夹在胳肢窝里，嚣张地“哈哈哈”起来。
随着欧阳叶飞嘚瑟的摇摆，顾小淼和王源对视一眼，却都没有打破此时安乐的喻义。本就都是年华正好，为什么却背负了那么多恩恩怨怨呢。
由于欧阳叶飞的加入，两个人不言而喻地延迟了去酒店取证的时间。
不负所望，那个干净的大男孩，带给他们前所未有过的无忧无虑，和纯净无暇的一室春光。灿灿红叶下面的三三两两，像是活了几百几千年的仙子仙童，在人间畅快地花天酒地。
但是顾小淼杯里的，一直都是王源偷偷倒给她的无色无味的白水，冰冰冷冷的白水。欧阳叶飞也不生气，也不计较，反正那些刷杯子的自来水也喝不死人。
直到那天凌晨，几个人半醒半醉地走出地下那条长长的甬道，才不得不被冷风吹破麻木的发丝，露出里面的头皮面对曾经抛弃的一切。
“下雪了？”顾小淼两手紧紧握着肥大外套的两边，定定地站在入口里面，不想出去。欧阳叶飞暗叹，还好给小淼带了件厚外套，不然非得被今年的第一场雪冻出个好歹来。
如果是从前的王源，或许还能放下面子，为顾小淼高歌一曲“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猛一些”故意唱错一些词，惹顾小淼注意。
但是现在不了，面子那种东西早就已经在父亲入狱的那一天灰飞烟灭，早就在签下变卖家产的那一刻无影无踪。甚至，仅有的那点男儿血性，也在右耳被戳破一个针孔的瞬间被吸食殆尽。
顾小淼愣愣地看着王源的右耳出神。网路上说，男人只有是骚气的同性恋才会在耳朵上打洞，不知道，是真是假。
王源无视顾小淼的探看，大步走进了无痕迹的雪被中，黑色的牛皮短靴，脚面全部陷到雪面以下。雪很松很软，没有在他的牛皮鞋上留下一点水印。要是照这一个月以来的样子，他应该应景的俯身抓两个雪球回手扔过来的，而此刻，他却一点玩乐的心都没有。
欧阳叶飞和顾小淼苦苦等待在原地，却只能等到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渐渐的，和四周冰冷的建筑融成一个格调。坚固，比寒雪更冰冷。
顾小淼脱下欧阳叶飞的外套，盖在脑袋上，一步一步走出去，就着王源留下的脚步旁边，再多添几个鞋印状的窟窿：“跟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缩小自己的步伐，跟在顾小淼身边，冷不丁听到这一句，也是一愣。
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大衣挡住了眼角的视线，看不到欧阳叶飞的表情，顾小淼决定自己走这一遭。
欧阳叶飞一直紧跟在顾小淼身边，只是寒风太凛冽，就没有开口说话。要知道，臭美的大学生，即便是在十二月也不会穿太多的，尤其指此时的欧阳叶飞。
但看到“酒店”两个字在蒙蒙亮的昏暗天空里闪烁的时候，欧阳叶飞就后悔了，后悔为什么没有顶着冷风问一句。
紧张兮兮地看着已经半只脚踏进去的顾小淼，欧阳叶飞的脖子红了红，又被滚动的喉咙顶了下去。
顾小淼站在吧台前面指手画脚地说着自己此番前来的用意。一张身份证卡片竟然就是她让人家调出一年前住房记录的全部资本。
欧阳叶飞缓步走过去，嘴里噙着遗憾和浅浅笑意。
果然！刷脸都比刷身份证强！
顾小淼只是以为三个人喝酒不用花钱是因为某人假公济私，却始终不知道欧阳叶飞的身份是如此尊贵。
前台小姐以前见过他和那位女士同框出现，一下就记住了这张好看是好看，但是更值钱的脸。手脚麻利地叫来了还在家里做梦的经理，翻箱倒柜地带着他们俩进了酒店的档案室，还在拿了东西之后，帮着开了一个套房，制备了早餐。
要不是手上有更重要的东西，顾小淼一定要好好研究一下欧阳叶飞的那张脸，凭什么他往自己身边一站，就……扭转乾坤了呢。
还好她没有问，不然还真是不太好意思说，说自己的妈妈改嫁给一个有钱的美国大爷，所以自己子凭母贵？
欧阳叶飞溜进洗手间简单地洗了把脸，讪讪地出来，坐在沙发一边，吃着丰盛的早餐，看着顾小淼翻着一本厚厚的册子。
而顾小淼则哭丧着一张视死如归的脸，努力回想自己曾经拼命想忘记的那个时间，那一天。手指小心拂过那一张薄薄脆弱的纸，颤颤巍巍，像是在窥探自己的宿命一般，也许等一下阎王就会派小鬼来抓她回去。
酒店一共大大小小的客房372间，长住的不多，大都是每天来来往往的流水账。平时，为了便于记载和查阅，是每周打印一册。然后每月缩小字符汇聚在一个本子上，等到年底，再查年账，然后收在一个大的文件盒子里，封存，大家欢天喜地地拿着奖金回家过年。
顾小淼指尖划过那个时间号码下面的每一个字。那一天，王源确实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男生。但是住房记录里根本就没有两人的名字，也没有向元鹰，而是——邱恺！
为了掩饰心中所想而大快朵颐的欧阳叶飞，突然看见顾小淼如时间静止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自己也木得停了下来，鼓着两个腮帮子，想象不到这位小姐姐究竟在干些什么。
支离破碎的记忆和零星的线索穿插在一起，趁自己不省人事，夺走初夜的人，分明就是自己老公，向元鹰。
如果，没有后来的是是非非，那这个答案该是多么令人皆大欢喜。再也不用为了自己的不完整而觉得愧对向元鹰的好。可是，现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向元鹰还是不信任自己，只不过从扑朔迷离的初夜，转移到了孩子的亲生父亲。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应该好好补偿王源，他被这个误会，牵扯了太多太多。
“叶飞？”顾小淼突然还过魂来转头冲欧阳叶飞喊一句：“你知道王源住在哪吗？”
欧阳叶飞口齿不清地回复：“知道啊，但是，现在你不能去。”
放下手里的本子，顾小淼蹦到欧阳叶飞跟前，似乎很是着急地问：“为什么啊？”
欧阳叶飞咀嚼几下嘴里的东西，尴尬的说：“因为，那个女人回来了？”
“啊？”顾小淼伸手捂住惊讶的口鼻，脑子里想的全是绯红的好事。
这个还真不好解释，平时单独和姐姐对话的时候，确实是直接称呼为“姐姐”，但是更多的时候，只能疏远而敬重，略带几分嫉妒地称她为“那个女人”。
菲利普家族很庞大，具体有多大，欧阳叶飞这种学习广告的，最擅长吹嘘唬人的专业人才，也找不到一两个合适的词来表达。反正就是，追溯到华国穷得一塌糊涂的改革开放初期，菲利普家族就已经在米国混得很猖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