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飞机后,苏澈迷迷糊糊睡去,做了个梦。
梦里回到了彼年,她不过十一二岁的孩提时代。炎热的天气,跟着母亲走来走去。疏忽一个错眼,母亲不见了。她四下张惶的寻觅,此时大地却开始剧烈的抖动。就像是地震一般,苏澈被这可怕的抖动惊醒过来,原是飞机遇上气流,整个机身发出剧烈抖动。
机载广播里,不断重复飞机遇上气流颠簸,请乘客坐在原地系紧安全带,不要随意走动以防受伤的紧急通知。而实际上此时机身抖动已经很厉害,即使系着座椅安全带也并不安全。频繁晃动间,苏澈只觉得恶心想吐。身边坐着的Lydia已经惊惧的缩成一团,眼里涌出了泪。隔邻走道边本是坐着那明星,此时也是脸色苍白。
商务舱内谁都没有说话,除却苏澈外都是脸色青白惨无人色,在侧方坐下的美女空乘也是一脸紧张,绑紧了座椅安全带。
苏澈垂眸看着身侧的双层飞机舷窗,四周都是白色的云层,细密的雨水不断击打在玻璃外层,汇聚成一道道水流潺潺而下。在这番抖动中头顶的氧气面罩也跟着掉落,摇晃间不慎砸到了乘客头部。整个机舱内部的照明突然在瞬间全部断电失灵,就仿似灾难电影中的场景。
机舱内有乘客发出了尖叫声,增添了某种恐怖的氛围。幸而没有持续多久,机舱内的全体照明设施就恢复了。其后机身晃动渐止,苏澈看着舷窗玻璃上的雨滴数量逐渐减少甚而消失。终于穿越了这片雷暴雨云区,原本剧烈抖动的机身再行平静下来,平稳飞行。机舱内空姐恢复了服务,劝慰了前座几个乘客两句。
外侧位置的Lydia抹了把汗,转自对着苏澈道:“苏姐,刚刚我以为就要死了。这个气流真是太吓人了,这种绝望的时候我第一个就想到我妈,要这么走了最对不起的感觉就是她了。”
迎着她的灰败的神色,苏澈递了张纸巾给她,“擦擦汗吧。”
接过了纸巾,Lydia跟着有些后知后觉道:“你为什么好像都不怕啊?”
“没有什么可怕的。”苏澈摇了摇头。
虽然现在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困于死地的行尸走肉,可眼下却也没有别的可做希翼的事情。没有向往和欲望如此便也没有所谓的惧怕和不甘心,只是如果方才真的出事,她大概还是会有遗憾。
没有看见张竟天的下场。
其实走到现在这步苏澈也是有些心灰意冷了,即使一时的对抗可以侥幸得胜,但张竟天终究没有特别大的弱点。这样的人,分明应该众叛亲离,实际上,他可以仰仗的太多了。
想到隋益,心下泛起了钝痛。便是有些呼吸不畅,看着她苍白的脸色,Lydia关切起来,“苏姐,你没事吧?”
“帮我要杯水。”她挥了挥手。
接过空姐递来的水,苏澈再次望向窗外。
飞机平稳的穿行在洁白柔软的云层间,一眼望去外间云山层叠,壮阔无比。可是她的行动却似进入了死胡同,再无进展,这样的结果,确切不是她想要的。
飞机准点抵达了机场,公司派了车来接,但Lydia的母亲也来了机场,苏澈便放了她先行随同母亲回去,跟着便让司机送晋辉。
最后,她又绕道去了公司。倒也不是真的特别热衷工作,只是回家对着四壁实在无所事事。所以即使上网,她也宁可在公司呆着。
到晚间九点才回家,徐冕的回复则是在第二天下午过来的,她直接打了电话给她,“你为什么会认识她?”
“她是你什么人?”苏澈质疑。
徐冕不得不道:“……我妹妹徐茹茹。”
“你不是说你没有姐妹吗?”
“那是……对不起,我隐瞒了你。”
“为何要骗我?”
“因为我怕你问我她在哪里。”徐冕再没有想着隐瞒,一口气和盘托出了:“你不要问我,因为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我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苏澈冷哼,“你觉得我会信你吗?徐冕,现在是你向我求助,我希望你还是不要再试图隐瞒什么。”
“……”听着她的话,徐冕那边微微皱了眉,却犹自不甘心的垂死挣扎,“你为何笃定我是求助?”
“不然呢,难不成你还想告诉我你在示威?不觉得逻辑不通吗?”
面对苏澈的话,徐冕沉默了许久,跟着还是拗不过的坦白了。
现下她确实不知道徐茹茹在哪,但也不是她说的全无联系的情况。徐冕和徐茹茹是堂姐妹的关系,在安慕希出事之后不久,徐茹茹离开N市后就回了老家。徐冕彼时见过她,那时候徐茹茹刚做了引产手术身体很虚弱。
但除了徐冕,其他家人一概不知道这事。那时候徐冕问过她孩子是谁的,徐茹茹犹似惊弓之鸟,连连摇头却不肯作答。后头在家住了不过一周就慌忙离开了,走的时候和徐冕说自己会再联系她。
结果这一走就没了音信。
“我和茹茹自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很好。她学习争气,考上了大学。我笨,又不努力,高中都没毕业。跟着人去酒吧打工,后头做了公关。”徐冕说着,叹了口气,“所以,那时候全家都以茹茹为骄傲。可是谁知道,她突然就一声不吭的走了。你那天问我是不是有姐妹,我就想到了茹茹。后头我就想发个照片问问你,你回了孩子的事情,我就知道,你是认识茹茹的。”
听着她说完,苏澈略略有些疑惑道:“所以你想要我帮什么忙?”
“我想知道,当初让茹茹怀孕的男人是谁?她那时候大学还没毕业,只跟我提过交了个很有钱的男朋友。说不定找到这个男人了,就可以找到茹茹了。”
沉默了片刻,苏澈道:“即使你知道了那个人,不过也是从一个绝望到另一个绝望罢了。别说你见不到他,就是见到他,你也不可能问的到什么结果。”
“……所以,是张竟天吗?”徐冕虽然求学时智商一般,但是这么多年混社会情商不低,立时就想到了。
苏澈不置可否,只道:“你预备怎么做?”
“我和茹茹自小一起长大的。”她在电话那端重复了这句,少顷,略略哑着嗓音朝苏澈道:“苏小姐,能不能麻烦你……”
“不能,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也不确定是不是会因此惹祸上身。”苏澈在试探,也在紧逼。
现在的行动进展实在太过缓慢,她再也没有耐心了。所以,她要确定徐冕的想法,是否可以合作。
“可是我要告诉你了,确定不会节外生枝吗?”徐冕依旧是迟疑的,毕竟明面上苏澈和张绍生张竟天父子关系匪浅。
苏澈能感知到徐冕的戒备心理,刻意言语激她,“我相信如果你还有别的办法,就不会找上我。”
“言下之意,我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徐冕在电话那端苦笑。
“当然有,就是永远将那压抑悲愤的记忆背负在心里。日夜被那镂刻心间的懊恼和绝望啃噬,直到最后尸骨无存。”这就是苏澈的曾经。
徐冕倒抽了口凉气,“你在威胁我吗?”
“并不是,大概只是感同身受罢了。当然,我也明白我现在的位置是很不容易让你安心的。没关系,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好了,我马上要准备一个会议。很抱歉,今天不能再与你聊了,下次有空再说,拜拜。”
说着不待徐冕反应,苏澈自挂了电话。
这是兵行险着,以退为进。
虽然站在对方的角度看,她的行为有些乘人之危,但是眼下苏澈已经逐渐失去了蛰伏的耐心。即使徐冕最终不会选择与她联手,苏澈也会自己选择铤而走险。
他们之间的那些债,并不能再这样无止境的拖延下去,是时候要彻底结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