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郡最繁华的一条街上,商铺林立,其中一间名叫富春居的临街酒楼二层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位白衣公子。他就是客居于浪琴阁的琴师高渐离,此刻,他正在等铁友三过来喝酒。
自从铁友三离开浪琴阁之后,高渐离特意去找婉娘打听过,得知他在一个叫玉颜斋的化妆品专卖店当帮手,职位并不高,于是他便委托婉娘带了一个口信给玉颜斋的人,请铁友三次日中午来此饮酒,就当是答谢他上次在客栈预警之谊。 次日,高渐离早早地来到富春居,把二层整个儿包了下来,以便和铁友三好好地合计一下未来的事情。铁友三那天在浪琴阁别院给众姑娘化妆之时,高渐离仔细看了看他的面孔,发现这个化妆的小伙子其实长得蛮俊的,五官颇为秀气,要是给他穿上女人的衣服梳上别致的发型,没准比女人还更妩媚呢。
不如,将他男扮女装送入宫中做一枚棋子?高渐离的想法逐渐成型,如今,燕国的情报系统遍布秦国,宫内亦有眼线,安排个把底层的服务人员进宫还是没有问题的。再加上同盟韩非经常接受秦王召见,也借机积累了一些人脉,要想安排眼线,胜算还是比较大的。
捋清这些想法之后,高渐离果断去找婉娘帮他约见玉颜斋的小伙计铁友三,他告诉婉娘,只需告诉对方答谢当日客栈预警之谊即可,其他的不必多说。
铁友三收到口信之后当即回复说可以赴约,自从穿越过来之后,他发现这里的人们吃饭尤其简朴,多以粗粮、素食为主,荤菜几乎半个月也见不到一次。生活如此节俭,每日肚子饿得极快,到了餐点他就渴望着能吃上点好的,然而没有。最好的一餐就是吃了一点鸡肉,这么久以来没吃到别的肉类,铁友三怀疑自己连猪肉牛肉是啥滋味都快忘记了。所以,当婉娘托人告诉他说高渐离要请他喝酒吃肉之时,铁友三的眼睛都亮了,连咽了两口唾沫,问,“喝酒吃肉,他是这么说的吗?”来人使劲点头说没错,原话就是如此。铁友三立即答应赴约!喝酒吃肉啊!多么好的事情!
口腹之欲,原是人类的第一欲望。
这天上午,铁友三跟随赵四去主公名下的一个大药房走了一圈,跟账房先生对了对账便早早告假要去赴约。
赵四问他去哪里?
他便如实汇报说要和浪琴阁的琴师吃饭喝酒。
赵四听见浪琴阁的名字时眼神微微一动,但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阻拦。
铁友三看赵四准了假,便飞快地跑掉了。 到了富春居,酒楼的小伙计看铁友三的打扮不像是有钱人,便拦着不让进,但是,当他报出“高渐离”的名字时,小伙计的表情立即变得很精彩,态度也360度大改变,立即客气地邀请他上楼。
“狗眼看人低!”铁友三不由得在心里暗骂。
他爬上二楼,一眼就看见临窗的座位上有一个锦衣华服的白衣公子,那白色长袍上还有一些暗纹,宽大的领子和袖口均有颇为讲究的滚边,一看就出身不凡。不像铁友三,只穿着一身劳动人民的短装,尤其那种貌似灯笼裤的下装,他简直厌恶极了。
“铁兄来了,快快请坐!”高渐离听见他的声音,立刻迎上前来热情地握手,拉着他在身旁落座。
高渐离的热情反而让铁友三有些不适应,他更习惯客栈那个表情淡淡的、天塌下来都不急不躁的白衣公子。而现在高渐离的笑容里似乎隐含着什么东西,直觉告诉铁友三,这个人也许有求于他。
两个人坐下之后,高渐离喊店小二上菜,原来,他早已安排后厨做好,只等铁友三一来就可以上菜。
“来了!东坡肘子!”店小二高声报着菜名。
铁友三一看那一大坨肘子肉,喉咙都快伸出爪子来了。
“糖醋小排!”店小二又上了一个菜。
接下来,在铁友三的目瞪口呆中,店小二又陆续上了许多硬货。比如,水煮牛肉、清蒸鲈鱼、卤猪蹄、樟茶鸭等等。
短短的时间之内,美食便摆满了铁友三面前的桌子。
“这些,就我们两个人吃?”铁友三觉得有点惊诧,高渐离感谢他的确破费不少吧,就冲着这一桌子难得一见的肉类也能看出,对方花了血本儿了。
高渐离又露出他招牌式的淡定笑容,“是的,就我们两个。为了感谢你,我特地让厨师把他家的招牌菜全都煮了。来来来,我们先碰杯。”
高渐离替铁友三满上一杯黄酒,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递给铁友三,两人举杯碰了一下,高渐离说,“我先干为敬,你随意。”
铁友三还未表态,就看见高渐离高举酒杯,一仰脖就把一杯酒灌进了肚子里。
“好酒量!”铁友三赞道,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大杯。曾经的军人,喝酒那是小事一桩。
“来来来,别光喝酒,吃点东西。这些都是大厨亲自烧制的,你尝尝看味道如何?”高渐离看他干了,也不由得竖起大拇指称赞他。
铁友三夹起一块清蒸鲈鱼,感觉鱼肉又鲜又嫩,味道好极了。又夹了一块水煮牛肉,麻辣鲜香,简直太过瘾了!
“这个大厨真的不错!美味极了!”铁友三赞不绝口。
高渐离吃得不多,他常常定定地看着铁友三,看着他那张俊逸的脸蛋,想象着他若画上红妆去了宫中,一定也是惹人注目的一个美娇娘吧!看他的五官可塑性挺强的,男扮女装一定会美呆了。
铁友三狼吞虎咽地吃了好一会,抬头才发现高渐离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于是他脑子里突然一跳,仿佛开了窍:对方摆了这么一桌昂贵的饭菜,看来真的不只是报恩那么简单吧。
“你说吧,想要我做什么?”铁友三直截了当地问高渐离,倒让后者吓了一跳。
难道铁友三能读出别人的心思不成?竟把高渐离请他吃饭的意图直接道出。既然如此,干脆开门见山好了,高渐离心想,这样也好,还免得自己兜圈子了。
“你愿意去秦王宫里吗?”高渐离压低声音问,虽然二楼都是他包下来的,但依然不希望被别人听了去。
果然,连坐在对面的铁友三都有点听不清楚,这也太小声了。高渐离又重复了一遍,铁友三终于听清楚了。
“去宫里?”铁友三迟疑了一下,拒绝道,“主公已经启程来上郡了,我答应跟他去一趟蜀地,可能没法答应你了。凡事有个先来后到。”
高渐离有些惊讶,铁友三竟然拒绝了他!难道做玉颜斋的小伙计很有前途吗?多少人想到宫里谋个差事,这样有丰厚的俸禄拿,生活要比现在高几个档次,没想到铁友三竟然拒绝了这样的机会,只因为他和主公还有约定。
“哦?大概要去蜀地多久呢?”高渐离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情知动员铁友三去宫里会失败,但他觉得多结交一个人也没有坏处,于是乎两人聊了起来。
“现在还定不下来。我也不太清楚,一切都要看主公的安排。”铁友三谨慎地回答。
“哦,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来,这杯酒预祝你一切顺利——”
铁友三正举起酒杯要和高渐离碰杯,忽然楼梯口传来一阵喧闹。
只听见店小二在焦急地阻拦,“这位爷,二层已经包出去了,您请坐一楼好吗?”
“什么?不让我去二层?你知不知道我是哪里来的?”被阻拦的那个男声听起来很不高兴。
“不管你从哪里来,我都必须要拦着你。二楼已经有客人,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吧?”店小二据理力争。
“你敢得罪我抚仙炼丹堂的人?”那人听起来极不高兴。
这时,高渐离站了起来,他高声说,“让他上来,我倒要见识见识,炼丹堂的人如何不讲道理?”
店小二听得高渐离发话,便放那人上楼。
铁友三心情一阵紧张,看这架势又要干架啊!不过他隐隐又有些期待,也许这个高渐离这么自信,是因为他身怀绝技?
片刻之后,那个抚仙炼丹堂的人上得楼来,铁友三见他身材高大、一身横肉的样子顿时又为高渐离捏了一把汗,心中暗道,不好,来人看起来很壮啊,打架的话,纤弱的高渐离能占得了便宜吗?
只听高渐离冷冷地对来人说道,“我在此宴请贵客,你高声喧哗非要上楼来影响我们谈话,究竟是何用意?”
“老子想来就来,这地方又不是你的!”来人蛮横地说,“你打听打听,抚仙炼丹堂的首席炼丹师林鹏想到哪还用得着提前打招呼吗?”
高渐离的手悄然按着腰间的剑,眼里闪过一道冷芒,沉声说,“既然你如此不讲理,那我就给你一点颜色看看!”话音刚落,一朵剑花挽出,那速度之快,铁友三完全没有想到,瞬息之间,那个林鹏的手就被划出一道血痕,血很快顺着手指往下流。
林鹏惊呆了,他看着自己的手,那是多么宝贵的手啊,炼丹师全靠这双手求生活,如今,却被这个弱不禁风的白衣公子瞬间伤了,倘若对方下狠手,恐怕这手都保不住。
“给我滚!”高渐离怒声呵斥!
“你,你等着——”那个林鹏看了看自己的伤,估摸着搞不定高渐离,好汉不吃眼前亏,丢下一句色厉内荏的话,顿时灰溜溜地跑下楼去了。来时嚣张跋扈,走时悄无声息。
铁友三心中一惊,心想那天客栈里貌似自己帮他预警救了他,其实就他这一身绝世武功,又有谁能轻易暗算得到他呢?自己也是杞人忧天了。
看着那个捣乱的人走掉,高渐离转过身来,若无其事地说,“我们继续吃,别影响心情。”
楼下的看客看着林鹏逃出顿时一惊,心想抚仙炼丹堂的人都敢得罪,这楼上的人是什么来头?
要知道,秦国由于嬴政追求长生不老,现在盛行炼丹,炼丹堂已形成一股不小的势力,首席炼丹师风头正劲,等闲人士真的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