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钱袋重新收好,拎着装有脂粉的木盒继续去浪琴阁。
“驾,驾,闪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赶紧闪到路边,一匹棕色的马上一个玄衣束冠却以黑纱蒙着面的男人阴沉着脸以风一样的速度从他身旁掠过。他躲闪不及,差点被那股风带着摔一跤。
“急着打幡儿去呢!呸!”路边有一个受惊吓的男人毫不客气地骂道。
铁亮三站稳了脚跟,望着那远去的身影,有些疑惑:这人哭丧着脸干嘛,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
铁友三摇摇头,继续往前走。顺着江边走一段就到了。
“那匹马?怎么也在浪琴阁呢?”刚走到浪琴阁,铁友三率先看见了门口那棵巨大的香樟树上拴着的那匹棕色的马匹,难道那个束冠男也在这学艺?不过看他的样子浑身都是杀气,不像要学艺啊?他的气质完全跟浪琴阁不搭。
铁友三带着怀疑走进浪琴阁,婉娘又不在一楼,但一楼大厅有一个姑娘在警惕地看着来人,铁友三敏锐地感觉到,似乎氛围和以往有所不同。
“我给婉娘送脂粉来。”铁友三向那姑娘打了个招呼。
那个姑娘上次也见过他,知道他是玉颜斋的熟面孔,便指了指二楼。他只好自己拎了木盒爬上楼去找。二楼有人在练琴,听得阵阵丝竹之声,又有人唱和,甚是动听。
但二楼走廊无人,他索性去三楼,还记得希玥公主上次进了三楼一个房间,不妨去那看看,万一有幸见到她呢。只要看一眼,看一眼就知足了。
他刻意蹑手蹑脚地,怕惊扰了屋内练琴的姑娘。距离希玥公主的房间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个房间内有人压低声音痛楚地喊了一声“疼”。而另一个声音在说,“忍着点。”
那声音虽然只听过一次,但铁友三立刻辨认出来是公子高渐离的声音。他立即靠近那间房,试图再多听几句。
“怎么不小心点?”只听得高渐离在埋怨那人。
那人懊恼地说,“这次陪同嬴政去上林苑狩猎原以为有机会,没想到——”
铁友三立刻竖起耳朵想听个仔细。
“你来了?”婉娘的声音突然在走廊尽头响起来,铁友三差点吓了一跳。
门内的两人立刻噤声,高渐离说,“我出去看看。”
婉娘从二楼上来走到铁友三跟前,“我在二楼呢,你怎么跑这来了?”
“我刚才在二楼没看到人,所以就来三楼看看。”铁友三解释道,他看见那房门推开,一个白衣公子探出头来看到婉娘便放了心。“婉娘,是你啊?”
“你还记得我吗?”铁友三定定地看着那个白衣公子,“我记得你的名字,高渐离。”
高渐离看了他一会,恍然大悟,“你是上次在客栈给我预警那个铁兄。”
“你们认识啊。”婉娘看看他们俩,表情也放松了。不知为什么,铁友三觉得婉娘刚看到他在门口时似乎有些紧张呢,难道是他太敏感了?或者看错了?
“是啊。萍水相逢,一见如故。”高渐离走出来对铁友三说,“不巧的是今日我有客人,改天你找个时间过来,我请你喝酒如何?”
“啊,那敢情好。”铁友三正愁在上郡没有朋友,看到高渐离相邀,他一口应下,“我先给婉娘送点脂粉去,回头再来找你。”
一直看着铁友三和婉娘走远,高渐离松了口气,回到屋内对另一人说,“韩非,把你手中的剑放下吧,他不是生人。放松一点。”
听到高渐离说不是生人,韩非的剑才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刚才神经太过紧张,高渐离出去查探之时,他躲在屋内扣住剑,一度想万一来者不善,势必要冲出去战上一场。
高渐离捡起地上的剑,帮他插回剑鞘,淡淡地说,“淡定一点,这里对外一直就是以琴艺论高低的地方,等闲人不会知道我们的底细。”
韩非终于放松下来。
“你的皮外伤应该问题不大,我已经给你上好了药,估计过几日就好了。”高渐离轻轻地说,语气中略带一丝不满,似是担心韩非的安全,“下次再跟他较量不要这么莽撞地自行决定,请你出手前一定要和我相商。”
韩非惭愧地说,“我本以为自己搞得定,哪里知道嬴政他天生多疑,他很难跟谁靠得很近,似乎随时提防着有人暗杀他一样。我本来想假装发现有野鹿出没,引他骑马往密林中去,正好脱离他身边的护卫队伍,然而他却不是那么容易上钩,相反,我在驱马时没注意一侧有一只狍子飞奔而过,却不小心被另一侧射来的箭划伤,那箭堪堪滑过我的手臂,当时我真的一惊,以为自己的意图被嬴政发现了,我差点以为是他刻意派人狙杀我呢。还好我受伤之后,他立刻驱马过来问候,又让我随他回咸阳找太医治疗。我推说皮肤受伤并不严重,因此赶来跟你报个信儿。”
高渐离沉吟道,“刺杀之事当从长计议,你下次切莫自己匆忙行动,倘若没有周全的计划,恐怕折了自己的人,也是白搭。”
韩非面有悔意,“正是,我也是意识到这个,才赶来跟你说说,以后恐怕要联络更多的力量,从新谋划一个更好的办法。”
“过几日,浪琴阁的阁主从咸阳就回来了,我找他商量一下。看看他有什么高见。”高渐离站在有镂空雕花的窗户前,望着窗外奔流不息的江水,暗想,眼下这秦国正像这江水一样,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然而底下真的暗流涌动,好几个势力交织在秦朝都城咸阳以及边境上郡之内。
眼下看起来风平浪静,终有一日,那些暗流齐齐汇集在一起,恐怕那能量之恐怖,也会有翻船之威力。正所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那被叫做韩非的正是韩国的公子,写过几本惊世之作,前几年令秦王很是仰慕。然而韩非由于太过于有才,不被本国的韩王安重视,后者深恐驾驭不了这才子,反被其夺去王位。因而韩非郁郁不得志。
韩非是韩王安的叔父,也算是六国贵族了。韩非的才华在韩国施展不了,于是来到秦国,籍着嬴政对他的重视得以经常见到秦王。嬴政最初见到韩非的著作之时很是仰慕他的才华,渴求一见,然而当韩非来到秦国,却发现嬴政相当狡猾多疑,对韩非百般提防,并不打算因他的才华而放过韩国。慢慢地,大家发现,嬴政一门心思忙着搞统一大业,不断对韩国、赵国发动战争。于是,六国的一些贵族便暗自联合在一起想对付嬴政。倘若不在当下把嬴政拿下,六国的形势堪忧啊。
这所浪琴阁表面上看来就是一个学琴练曲儿的地方,实则却是隐藏着许多有志之士。这里的姑娘表面看起来柔弱不堪,实际上却都有过骑射训练,不少人甚至有着高强的武术,不过等闲不会出手,特殊形势下只要阁主一声令下,这里就是一支特殊的反秦武装力量。
而这传说中的阁主,却很少在浪琴阁公然现身,即便现身,也都戴着面具,连他的真面目都很少有人知晓。
浪琴阁并非只在上郡有,阁主早年间在六国都开设了不少的分店,发展至今,这里已成为六国最为顶级的情报机构与暗杀机构。然而,由于阁主的低调,这种能力被隐藏得很深,阁主在筹谋些什么,连婉娘这样的驻店店长也都无法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