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西路的十字路口，大头依然穿着昨天那件不上台面的米色风衣，依然像一面衰兵的旗帜。
当出租车在他面前停稳，袁又圆蹦下来时，大头小心地看了看她的脸色，然后放下心来。
袁又圆的脸就是晴雨表，高兴还是沮丧，从来明明白白，坦坦荡荡。
大头刚要拉着袁又圆走开，从车里又下来一个人，吉静舟。
大头脸都歪了，看看吉静舟，又看看袁又圆，眼里发出问询的信号：他是谁？说好了公司只有你我两个人的！这不会是你勾搭的小白脸吧？他会吃你的软饭吗？
袁又圆懒得跟他解释。现在的情况是，她带着一张五万七千八百元的卡，只要签完合同，吉静舟会将那五万元的缺口补上。
袁又圆对吉静舟充满感激。吉静舟声称不是她的朋友，但从拔刀相助这个层面上来说，他已然是自己生命中最珍贵的一个挚交了。
井总在那间挂满胸罩和内裤的屋子里等着他们，见到他们，他那张看谁都像欠他八百万的脸上，难得地挤出一丝笑容。
他说，先签合同，然后我带你们去仓库办交接手续，时机宝贵，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大头说，好啊！好啊！
袁又圆也说，好啊！好啊！
然后井总拿出合同递给大头，大头看一眼那密密麻麻的条款，赶紧推给袁又圆，袁又圆也发晕，赶紧递给吉静舟。
吉静舟不接，只是默默地看着井总，从进门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说。
袁又圆递合同的手僵在半空。
吉静舟便在这时说，不用看了。
井总皮笑肉不笑地说，看来这位兄弟是爽快人。
吉静舟却说，因为我们不会签。
井总的笑僵在脸上。
所有人都愣住。
撕心裂肺的疼痛便在这时袭击了袁又圆，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井总是不是骗子，靠不靠谱，吉静舟只需看一眼就知道了。
多么残酷的现实，只不过隔了二十四小时，便将她的掘金梦击得粉碎。
大头嚷起来，你说不签就不签，你是谁啊，关你屁事……
袁又圆挥挥手让他闭嘴，然后盯着吉静舟，半晌才艰难地说，怎么了？
吉静舟说，这屋子里都是真货，但仓库里都是假货，不，连假货都算不上，除了准备开箱让你们检查的那箱外，别的全是空箱子。
吉静舟说，而且，“妮娜”根本就没有倒闭，更不存在资产清算。这屋子里的样品加上租用仓库的钱，哪怕再加上那些空箱子，成本一共是七千，这间办事处他只租了十天，今天是最后一天，等签了合同付了钱，你们连鬼都找不到。
井总瞪大眼睛，盯着吉静舟，脸胀得通红，他大吼道，你有病吧？谁许你胡说八道的，爱签不签，不签我找别人……
吉静舟便在这时打断他说，罗大生，49岁，京州市永川县罗家碾村人，2008年因诈骗罪被判入狱三年，出狱后三个月，因诈骗再次入狱，2017年2月19日刑满释放……罗大生，你对诈骗事业如此执着与勤奋，你的管教干部知道吗？要不要我给他打个电话……
话音未落，井总便像只兔子一般从门口蹿了出去，没有争辩，没有反击，动作之麻利，决定之果断，令袁又圆和大头目瞪口呆。
片刻后，袁又圆忽然嚎啕大哭。世上没有比唾手可得的金钱化成水更残酷的了，特别是她袁又圆，最近已连续有过两次这样的经历。
大头却还不甘心，嗫嚅着指着吉静舟，你……你凭什么这么断定，万一……
万一个鬼！袁又圆一边哭一边吼住大头，没看那白痴已经跑了吗？
大头闭嘴。
吉静舟便在这时说，更白痴的难道不是你吗？ “妮娜”那么大个公司，有没有倒闭，很难调查清楚吗？
袁又圆语塞，这时候她痛砌心扉地领悟到，有些人穷一辈子是应该的，因为智商不够。
她强行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心甘情愿地向吉静舟道歉，她说，对不起，今天让你白跑一趟，要不是……如果害你损失五万块，我就罪加一等了。
没想到吉静舟说，我不会损失一分钱的，因为，我根本就没带钱。
袁又圆怔住，愤怒又不解地看着吉静舟。
吉静舟却把手一摊，我知道你不信，但是我真的没有钱。沙发和音响也许很贵，但那是莫新哥哥送的，与我无关。
袁又圆依然瞪着他，你一开始就知道这笔生意不能成，是吗？为什么？
吉静舟淡淡地说，可能是基于“天上不会掉馅饼”那句老话吧，再说，你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倒霉的气息，不会那么容易走运的。
吉静舟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袁又圆和大头怔在屋里，半晌后，大头才小心翼翼地说，那家伙，是谁啊？要不要我揍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