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从废弃工厂走出来接应保镖的人,是大头。即使只是监控画面的远景,画面模糊,但那身架,那走路姿势,与人交谈时略微偏着头的习惯性动作,袁又圆怎么会认不出来她的多拉A梦任意门。
袁又圆半晌说不出话来,父亲袁大义被莫新收编,大头又被吉春花收买,这是什么情况?
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吉静舟说,盒饭里的工具,应该是大头塞进去的。
袁又圆眼睛一亮,但很快又疑虑起来,既然大头有心要救我,为什么不索性报警?而是费劲巴拉的给我工具让我自救?
也许,他也有苦衷。吉静舟说。
袁又圆再次说不出话来,人人都有苦衷,人人都有不能对别人言说的秘密,这世界,真有趣。
现在怎么办?袁又圆问,你打算让我在这里住多久?
吉静舟沉吟片刻。
这地方快拆迁了。他说,想住也住不了多久了。
那……碧园怎么办?这些藏品怎么办?袁又圆忍不住打量一下屋里屋外,虽然我并不喜欢它们,但是,也挺可惜的。
我会把整个碧园搬走。吉静舟说。
搬走?整个碧园?袁又圆瞪大眼睛,怎么搬?
这你就不要问了。吉静舟说,你暂时住下吧,我母亲年纪大了,也挺忘事的,没多久就会忘了你这个人,到时候,你可以搬回帝国大厦去……
不等袁又圆做出反应,他又很快接一句,我可没有要养你的意思,我是说,你可以把对门租下来,自己付租金。还要找一份工作,对了,你不是打算开公司吗?改天把方案给我,我看看有没有投资的价值。
你要投资我的公司?袁又圆苦笑,你有多少钱?
我没钱。吉静舟说,但是,我有莫氏星辰。
袁又圆愣住。
吉静舟说,我已决定正式去莫氏上班了。莫新制定的所有规则,恐怕我都要重新过滤一遍。
他会听你的吗?袁又圆担心地说,他的经验可比你丰富多了,你就不怕……
你觉得,如果我真打算对付他,会输吗?吉静舟淡淡地一笑,别忘了,我能看穿一切。
他说,这么多年容忍他欺负我母亲,我装作不在乎,因为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莫氏的一份子,但是现在,已经够了。
袁又圆看着吉静舟的眼睛,是的,他已经忍够了,毕竟,他是吉春花的儿子。莫氏星辰有今天,吉春花功不可没,没有哪个作儿子的看到母亲一生的心血被一个狼子野心的人一点点侵吞而不为所动。
回房睡觉的时候,袁又圆拨了大头的电话,却一直打不通。
她也想不通,是什么时候把父亲和大头都卷进这个漩涡里的,这根本就失去了控制。
凌晨两点,她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到一个人影立在床边。
她没有动,内心也毫不惊恐,因为她第一时间便知道那是谁。
吉静舟小心地在床边坐下来,用可怜巴巴的声音说,我……可以睡在你这边吗?
她没有说话,将被子撩开一个角,然后吉静舟轻手轻脚地滑进来,紧紧贴着她,用手臂环抱着她的腰。
他在她身边,很快就睡着了,像一个孩子。
黑漆漆的房间里,袁又圆无法看清他的脸,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依恋和胆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能安稳地一觉到天亮,不再有梦魇,不再嘶吼着“带我走”。
所以,他想留住她,不管是在碧园,还是在帝国大厦。他这样骄傲,却这样恐惧和脆弱。
袁又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当她醒来时是清晨七点,而吉静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志强叔说,静舟一早就去公司了,今天有重要的会议。
志强叔下一句是,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去鸡场?
我现在就去。袁又圆说,志强叔你歇着吧,今天的鸡屎我包了。
志强叔瞪着她,瞪得太专注,手里端着的一碗粥差点就撒了。
你打什么鬼主意?志强叔说。
我想过了,志强叔你说得对,既然住在这里,就不能白吃你的饭,白住你的房,以后我保证不偷懒了。袁又圆说完又补充一句,再说鸡屎闻惯了也没那么臭,喏,那形状,那色泽,和你亲手做的这臭豆腐差不多嘛!
她指了指志强叔碗里顶着的那砣臭豆腐,然后趁老头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赶紧扔下筷子跑走。
这天袁又圆花了三个小时清理鸡舍,把鸡屎一铲一铲地铲出来,一筐一筐地拖出去。烈日下,她挥汗如雨,却不肯停歇。
志强叔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看着沉浸在劳动中的这位妇女,像看到了一个假的袁又圆。
午饭后,鸡贩子来了,袁又圆帮着志强叔,给鸡过称,装车,看着鸡们坐着农用小卡车,咯咯叫着奔向未知的人生。
现在鸡舍里剩下的鸡不多了,鸡场正在被志强叔慢慢清理和结束,一边卖鸡卖蛋,一边与开发商讨价还价,必须抢在莫新下手之前,把这里收拾得一根毛都不剩。
莫新是否真想买下这个惨淡经营的鸡场,袁又圆不得而知,她只愁怎么完成自己的任务,然后把那不成器的袁大义解救出来。
下午,志强叔开着小拖拉机,拉着一车鸡蛋去了收购点。
袁又圆闲了下来,又开始了对碧园的例行搜索,自然,还是一无所获。
她有些泄气,也有些庆幸,因为生怕自己真的搜出什么东西来,反而左右为难。
索性,管袁大义去死!她只想活在当下。当下,她住在这处宁静的园子里,每晚有一个温柔的男人,要紧紧抱着她才能入睡。
就够了,不是吗?
退回到椅子上,看着门外满院的繁花,眼里心里,都热烈得想跳舞。
她忽然觉得口渴,去拿桌上的茶壶,却摸了一手灰。
志强叔是个老男人,对清洁方面自然不太仔细,她是个女人,却是个好吃懒做的货,只配让志强叔狠狠地剜几个白眼。
她有些惭愧,索性决定,把这屋子来一个大扫除!
鸡屎都铲了,还在乎这点小家务不成?说干就干!
于是她呼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从水池边找到一只桶,打了半桶水,又找到一条毛巾,挽起袖子,深吸一口气,拎着水桶就噔噔噔进了屋。
桌子,椅子,床板床腿,灯,地板,凡是眼睛能见到的角落,她都擦拭了一遍,甚至找来一把梯子,够到了梁上的那口全铜大钟。
她将大钟外围细细地擦了一遍,然后将毛巾伸到大钟内壁,一擦,却感觉碰到一个东西,在钟壁上发出细微的擦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