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又圆惊慌地扑过去,扶起来才闻到很大一股酒气。
她不知道吉静舟竟然会喝酒,而且还喝醉了。在她的认知里,这个男人是个骄傲出尘,连放屁都不会的人。
她再次使出小时候帮老高扛面粉口袋的力气,把吉静舟扛回了房间,然后解开他的衬衣钮扣,松开他的皮带,打来一盆热水,替他擦脸擦手。
一切收拾妥当后,吉静舟忽然小声地啜泣起来。
袁又圆再次惊住。吉静舟除了会喝酒,还会哭?她忍不住义愤填膺,妈的有钱长得帅要啥有啥,你哭个屁!
但吉静舟越哭越伤心,就像一个在幼儿园受了委屈的孩子。袁又圆不习惯这样的吉静舟,她想要不暂时出去,让他自己哭会儿,不然明天早上酒醒了想起这一幕,说不定会杀她灭口。
于是袁又圆转身要走,手却被吉静舟拉住。
哭声止了,吉静舟说话了,嗓音干涩得像换了一个人,他说,对不起。
他说,你别走。
袁又圆只得在床边坐下来,手一直被吉静舟握着,他闭着眼睛,半边脸枕在她手上,就这么睡着了。
她的腰有些酸,也很累,索性上床躺在他身边,刚刚躺上去,吉静舟便一把将她揽进被窝里。
他似乎已经醒了,又似乎还在梦中,又含糊又坚决地对她低语。
什么?她听不清,忍不住问了一声。
他重复了一次,她依然听不清,只得俯耳过去,再问,你说什么?
他的嘴贴着她的耳垂,声音带着身体的温度,炽热得发烫。
他说,你再带我去一次那个草原,好不好?
好,有什么不好的,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然而这一次,不是袁又圆带吉静舟去那个草原,而是吉静舟带着袁又圆,一路飞奔,有没有到达那个开满鲜花,奔驰着骏马的草原她不知道,她就知道她飞起来了,飞得很高,而且内心笃定,只要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
第二天,袁又圆醒来,吉静舟照例不在床上,他又去公司了。昨晚的醉酒和痛哭,仿佛只是袁又圆自己做的一个梦。
她不知道吉静舟在公司经历了什么,但吉静舟面临的困难她能想象,这困难不仅来自莫新,还来自他的母亲。
吉静舟说过,母亲吉春花是爱他的,但除此之外,她更多的是一个冷血,强悍,赶尽杀绝的女人。她的许多行为吉静舟无法理解无法原谅,但她是他的母亲,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读她的心,拒绝与她对视,假装她只是他的母亲而已。
他承载得太多,但在所有人包括袁又圆看来,他的痛苦和纠结都是矫情,习惯了被这样揣测,于是他更多的便是把自己的脆弱藏起来,唯有在梦魇的时候,才会血淋淋地暴露在袁又圆面前。
想到这里,袁又圆的心,有点疼。
她回到自己房间,摸一摸枕头下面,那卷东西还在。而今天,是与莫新约定见面的日子,晚上八点以前,她必须把东西交过去,从而换得袁大义的自由。
如果可以,她真想像卡通片里那样,一个大脚开出去,袁大义便像只橄榄球一样嗖地飞出地球,永远不要回来。
早餐,志强叔照例熬了粥,炒了小菜,以及捞上一碟鸡屎状的臭豆腐。
袁又圆刚吃了两口,志强叔说,今天你没事吧?
哦。袁又圆说,我么……
没事就哪儿也别去,有人来收东西,点数什么的,得有人看着。志强叔说。
收什么东西?袁又圆问。
鸡卖差不多了,鸡场也得拆,那些笼子啊架子啊,都是可以卖钱的。志强叔轻描淡写地说。
袁又圆懵了,拆鸡场?那得弄到什么时候?
怎么也得一天一夜。志强叔说,静舟太忙,这些事也不用他管,有你帮忙就好了。
我……袁又圆心虚地说,晚一天行吗?
志强叔抬起头瞪了她一眼。
我……今天有事。袁又圆小声说。
我都约好人了。志强叔说,一脸不容商量。
我真有事。袁又圆说,要不,请两个小时假……
不行……志强叔刚说到这里,门外便传来汽车嗽叭声,以及嘈杂的人声。
他们来了。志强叔站起来,指指袁又圆,给我老实呆着。
志强叔出去安顿了,袁又圆看着碗里的粥,一时无计可施。
她回到房间,给莫新打了个电话。
她说,今天我有事,能不能明天再……
不行。莫新说,今天必须把东西送过来。
我走不开!袁又圆气急败坏地说,今天的确有事,鸡场它……
要拆光卖光是不是?莫新在电话那端冷笑,就算拆了鸡场,他们也躲不掉的。
你什么意思?袁又圆有些慌,你想对碧园做什么?
我改时间了,中午十二点前,把东西拿过来。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莫新并不理睬,强硬地下过命令后,便挂了电话。
袁又圆眼前一黑。
她站在屋里想了想,便将那卷东西掖进衣服里,然后换了一双轻便的运动鞋,走出院子。
碧园外面的鸡场院坝已是一番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志强叔指挥着叫来的民工们,一二三抬,一二三起,一二三顶,转眼间,前一秒还好好屹立的“志强养鸡场”顶棚和围栏,便摧枯拉朽地散落一地。
志强叔远远地叫袁又圆,你去拿个本子,把拆下来的柱子板子和大梁记个数,大的小的分开来,到时候好算钱。
涉及到钱的事,志强叔从不含糊。
袁又圆哎哎地答应着,人却已滑到院坝门。
喂,你去那边干什么?志强叔吼了一声。
我……点数啊!袁又圆说着,又往门外移了两步。
志强叔眉头一皱,不对,你去哪里?……
话音未落,袁又圆已像条脱栏的兔子,撒腿跑了出去。
袁又圆,你给我回来!志强叔愤怒地喊,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照管得过来?
就两个小时,不,一个小时!你等我!袁又圆脚步不停,一边大喊,一边飞奔,将志强叔暴跳的身影,远远地抛在院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