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视线模糊,逆着光隐约看到那医生漂亮的脸蛋,温柔的眉眼和黑色的倾泻下来的长发。
听到有人喊她:“夜雨飞。”
不知道哪个夜,哪个雨,哪个飞,他就这样囫囵的,因这一面,记了五年。
每次快要忘记时,就又会突然想起来,在他那段被人抛弃的暗无天日的日子里,那个温柔的美丽的像天使一样的医生穿着白色的大褂,带着刺眼的光芒,出现在他面前。
程敬满看着夜雨飞苍白瘦弱的脸,颧骨微凸,两颊凹陷,毫无精气神,感觉就像是个半身已埋入黄土的人,所以她不是她,那个像天神一样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不该是这副孱弱病态的人。那个人是温柔有力,温暖爱笑的。
他把手收回来,撇了撇嘴有点失望,正要转身离开了时候,夜虞菲竟然醒了。
她听见有人的脚步声,轻轻地叫了一声:“涵清?”
程敬满脚步顿了一下,迟疑了须臾,还是转过身来。
“那个人没在这里。”他还有些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稚嫩而青涩的声音传进了夜虞菲的耳朵里。
夜虞菲复而又茫然的问道:“你是谁?”
“我……我是…我叫程敬满,你可以叫我小满。”程敬满被夜虞菲的问题问住了,他也不知道他是谁,该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站在这里,所以干脆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夜虞菲眼睛茫然的睁了睁,确定自己最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又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在安宅?”
“我来做客……”应该是做客吧……
程敬满有些心虚的瞟了一眼夜虞菲,发现她眼睛无神,没有聚焦点,似乎并不能看见自己,应该是失明了?他慢慢地走进,轻轻地试探着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夜虞菲感觉到一阵轻轻地风从眼前刮过,她睫毛轻颤,带着点意外的笑意说道:“别试了,我眼睛的确看不见了。”
程敬满像被火舌燎了一下,快速的把手收了回来,歉意的对着夜虞菲说道:“对不起。”
“没关系。”夜虞菲莞尔,她很就没有和陌生人说过话了,况且似乎还是个浑身充满朝气,青春莽撞的少年,多说一会儿感觉自己也会被感染一点活力。
“你见到孙涵清了吗?”
程敬满下意识摇摇头,后来又想到夜虞菲看不见,只好又出声说道:“你说上午的那个姐姐?”
夜虞菲点点头。
“她送上午的那个男人回去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程敬满第一次在没有胁迫,没有威压的环境下这么老实的答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夜虞菲面前莫名的就变得安静,不敢大声说话,或者调皮捣蛋。
“恩,谢谢你。你来我的房间是来看我的吗?”夜虞菲睡了一觉,显然状态好了很多,再加上上午跟孙涵清吐露了积压在心中的郁闷,现在跟人说话的意愿都强了很多。反正她躺着也是躺着,和人聊会天也很好。
“是…是啊。”程敬满手指扣着手机的挂绳,颇有些局促的说道,虽然夜虞菲眼睛看不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和夜虞菲说话,比跟安沛凛说话还紧张。
“那你陪我聊会天吧。”
“可以啊…聊什么?”
“随便什么都好,你看到的外面的世界,外面的风景,或者电视上的新闻,都可以说个我听听。”夜虞菲憋在屋子里这么久,与世隔绝,对外界知之甚少,与其自己闷着胡思乱想,倒不如听听外面发生的事。她总感觉这几天耳朵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害怕自己再不多听听声音以后怕是要听不到了。
眼睛失明后,她就很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好好地睁眼感受一下光亮。
“外…外面的…空气很好,比市里的空气还好,花园的花很好看,好多种颜色,很香……”程敬满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语无伦次的说着安宅里的景象,他都好几天没出过安宅了,外面的事情也不知道。新闻…也没看过,他只会玩游戏……
夜虞菲轻笑了一下,似乎看见了少年手足无措的样子。
“你紧张?”
“没…没有。”程敬满刚说完就心虚的低下了头。
“我没去过什么地方,也没有什么外面的事情要说,也没看过什么新闻,你如果想听什么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讲我的故事…你…”
“好啊。”他话还没说完,夜虞菲就笑着答道。眉眼带着依稀的笑意,好久不见的开朗。
程敬满愣了一下,似乎看见了那个记忆中的人。
他怔怔开口,讲起了自己颇为曲折的十几年的经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揭开自己的难堪的过往去讨好一个刚刚认识的人,反正心里就是一个想法——不想让她失望。
很短也很长的十几年,程敬满一个小时就概括了过去,其实这么寥寥几笔,他三两句话就可以说过去,但是为了让夜虞菲有故事可听,他还是刻意的放大了许多事情和细节。
可能是因为总觉得夜虞菲和她记忆力那个人很相像,不自觉的,程敬满就多说了两句他十岁事遇见那个人的事。夜虞菲听着皱了皱眉,程敬满眼前一亮,以为他真的是那个人,结果姐虞菲淡淡出声道:“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程敬满亮了的眼睛又黯淡下去,耸了耸肩说道:“看我不顺眼呗。”说完,又觉得不死心,继续问夜虞菲:“你去过那个小镇吗?”
那个小镇自然就是他的小镇。
夜虞菲摇摇头。
程敬满有点失落,他继续扣着手机上的挂链,嘟囔着颇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找当时救我的那个医生,找了好久,而且她和你有非常相似的名字,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就是她呢。”
夜虞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虽然我也是个医生,但是我们医院很少组织这种公益医疗活动,比不上救你的那个医生姐姐。”
程敬满没有说话,他的故事讲完了,他没有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