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舍锋看着那憨态可掬的“故人”,心里五味杂陈。
上次他们相见的时候,彼此都还是能够在战场上挥洒热血的将士。到而今,当初身材健硕的“敌人”变成了大腹便便的使臣,而他……更是早就面目全非,一身病骨。
若不是承蒙贵人相助,他萧舍锋应当已经不存在这世上了罢。
时有运当真不嫌弃他身上的脏乱,亲自将萧舍锋从地上扶起来,请他吃过东西后又同他坐在同一辆车里。
只是这两个人心里,都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小主意,就等着进入帝都后好戏开场。
西凉和北瓯的使团并列而行,向着不远处的城门而去。陈歆歌和南宫卿安则坐在马车里,一路无言。
使团的来访无疑让人们万分好奇,主街旁站满了人,给两国使臣让开一条刚能通过的的小路。西凉国的马车走在前面,到了半路,车马忽然停了。
时有运探头出来:“西凉公主,出了什么事吗?”
陈歆歌走上前,笑着解释:“时大人,我想先去买些脂粉,需绕个路。不如您先去客栈住下,我稍后就到。”
“行啊,公主路上注意安全。”时有运没把这当回事儿,只当是姑娘家爱美。
陈歆歌没急着再上马车,而是拉开了车帘子,对里面的姑娘说到:“下来吧,咱们走过去。”
身着锦缎的南宫卿安这才从车上缓缓下来。
她身上的宫装是特地定做的,一身云缎流光,束带轻扬,颇有几分凌波仙子的味道。
这是她穿过的最名贵的衣物了。
南宫卿安本就是个小家碧玉,举手投足间轻柔娉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去,包括正打算落下帘子重新坐回去的时有运。
陈歆歌向南宫卿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脸上的面纱摘了。
南宫卿安长得不差,在她露出真容的时候,自然激起人群的一阵惊叹。
这样高调的出场,正是白王想要的效果——他需要用到南宫卿安,就要先洗清她身上的污秽和猜疑。毕竟,一个有污点的证人,永远比不上一个在外人眼里冰清玉洁的证人。
人群里,有谁认出了南宫卿安:“这不是前几天失踪的那个南宫姑娘吗?她怎么和西凉使团在一起?”
“真是南宫姑娘,传言不是说她被项家父子给……”
“嘘——使团在这儿呢,咱们可别瞎传闲话了!”
“就是,说不定都是个误会呢。这南宫姑娘看着娇滴滴的,说不定是项家父子故意抹黑的。”
叽叽喳喳地议论声传到了使团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好奇如付亮,玩味如陈解忧,亦有困惑如时有运。
陈歆歌故意讲话说的大声:“这些日子南宫姑娘随我在路上受苦了,我陪你去买些胭脂,就当赔罪吧。”
这些日子。
随西凉公主在路上。
人们对于南宫卿安失踪后的遭遇越发好奇。
时有运坐在马车里,隐隐觉得这个小插曲并不简单,可却又想不出这其中会有什么阴谋。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旁边的萧舍锋。
不寻常,太不寻常了……西凉公主陈歆歌不是个喜欢脂粉的姑娘,却主动提出要陪那个南宫姑娘挑选胭脂?而萧舍锋出现的地点又那么巧合,又偏偏是抢了他的吃食……
或许是太累了,此时,萧舍锋倚着车框,已经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那一天,陈歆歌和南宫卿安逛了一天的集市。只要是热闹的,有人的地方几乎去了个遍。失踪的南宫姑娘回来了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两人直到傍晚时分才回了客栈。
云百宁得了消息,第一时间跑去西凉使团落脚的客栈接人。
临别的时候,陈歆歌将好些胭脂放到了丞相府的马车上,笑着嘱咐:“我给你的这些东西,你可得好生保管,不管现在用不用得着——你总会用得上的。”
南宫卿安笑着应下来,面容有几分忐忑:“谢过公主,卿安记得的。”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来这里找我、或者找解忧就好。”陈歆歌又嘱咐。
寒暄过后,南宫卿安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回了丞相府。至于数天前的神秘失踪,再没有谁主动提起过。
夜晚的风很静。
不少人都把目光放在了这个神秘的南宫家孤女的身上,经由这一次失踪事件之后,南宫卿安才真正在人们的心里留下了印象。
也终于有人开始好奇,为何丞相府这么多姑娘,她却姓南宫?她的父母亲人在哪里,又为何要寄住在丞相府?
在一问十、十问百的过程里,人们终于慢慢看到了南宫卿安的家世。
南宫家与云家是世交,七年前,南宫家的父母染了疫疾病死,只留了南宫卿安一个小姑娘孤苦伶仃。云家的老夫人见她可怜于心不忍,便将南宫卿安养在自己府上,给的是和府上小姐一样的待遇。
于是人们慨叹南宫卿安的可怜身世,称颂云老夫人的慈悲善心,却少有人注意到这一系列事情下暗藏的汹涌。
夜晚很静,没有风。
云危画坐在自己屋里,看着潋滟阁的烛光一直亮到深夜,看着林明然和谢祁进进出出。
她知道,天要变了……
是一种她无力阻止、无法预测的变化……
但是,既然段惊澜答应她不会牵连无辜的人,那么他一定会做到吧。只要她所珍视的那些人没有意外……那么,其他的一切——段惊澜隐瞒她、可能伤害到她的一切,她都可以接受,可以原谅。
远处的苏白麓和韩夕雾自然也注意到这些不寻常的动静,他们一个是七年前案件的知情者、或者说直接参与者;一个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旁观者、或者说间接获利者。
他们都好奇白王想要如何翻开这件陈年旧案,让如今的天阙朝堂进行一次大洗牌。
丞相府,有持有先帝免死令的云老夫人,有任职为刑部尚书的亲家,有早年就建立密切关系的兵部尚书。
纵然丞相府已经摇摇欲坠,段惊澜又要如何排开这些阻拦,将云家连根拔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