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惊澜面容镇定,心里却难得的忐忑:“你说。”
“南宫卿安……也许,与云家有仇吗?”
段惊澜没想到云危画开口问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关于南宫卿安。她又是怎么猜到南宫卿安与云家会有仇恨呢?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为何这么问?”段惊澜选择避开问题。
“殿下只需告诉我,有、或者没有。”云危画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她的确是猜的。
项北辕接近云家,是为了云家的财产。但如果只是求财,上一世何至于让云家上下满门抄斩呢?而又有什么事情,值得明德皇帝非要杀人才能泄愤?
上一世的一切一切,都是南宫卿安策划的。
项北辕只是夺走了金银财宝,南宫卿安却夺走了云家上下的性命!这其中的动机,无非是仇恨。一种云危画现在还摸不到、找不出的仇恨。
那份仇恨的来源,白王或许会知道。
段惊澜静静地看着她:“我并不知晓。”
“那你为什么带走南宫卿安,为什么调查云家和我?”云危画急道,“这两者总该有所联系,你一定知道什么!”
“那只是你的猜测。”段惊澜语气笃定,“如果你今天来就是想问这些,那么现在,可以离开了。”
“殿下……”段惊澜的出奇冷漠让云危画心凉,她沉默了片刻,“那么殿下,至少告诉南宫卿安在哪里罢。”
“不能。”段惊澜直截了当。
“为什么?”云危画觉得自己越来越搞不懂这个男人,“还是说,您带走她,是为了对付丞相府吗?”
段惊澜依然没有回答云危画的问题,反倒反客为主:“你凭什么觉得一个小小的南宫家孤女,能够扳倒丞相府?”
他有秘密。
云危画也有。
且这两人在这一方面拒绝交流。
就好像秘密成了彼此的最后防线,一旦戳破,就会被对方握住软肋。
他们彼此渴望着坦诚,却没有任何一个愿意放下自己的壁垒,去敞开心扉坦然面对。便只能彼此迂回,彼此试探,直到陷入死循环的时候,便会有一个人首先放弃。
正如此刻,云危画选择了放弃。
放弃询问,也放弃了继续交流。
“我只是担心……我只是不希望云家会再次毁在那个人手上。”云危画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的波澜,熠熠眸子里满是追忆的神色,“我只是不想看到那种场景,不想连老祖母最后一面都……”
段惊澜知道了,她还是很在乎云家。
就算从小受尽耻笑,还是像个傻瓜一样放不下。
只是……她为什么要说“再次”?
只是,他……注定要让云危画失望了。
云危画深深吸了口气:“殿下,我知道您有自己的考量……但是,您能否答应臣女一件事?”
“你说。”段惊澜淡淡地说着。
“如果有一天,您真的要对云家动手,可否……饶过不相干的人呢?”云危画尝试说着,“我不知道殿下为何盯上丞相府,但不论丞相府犯了什么事,那些女眷们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下人们更是无辜……可否至少放过他们?”
其实,云危画最在意的还是老祖母……
那是云府上下对她最好的人了。小时候只要有老祖母在,云长依从来不敢在明面上对她动手。恩怨,云危画还是分得清的。
段惊澜神色平静,仿佛云危画说的那些话,都是情理之中般。他淡淡道:“好。”
得到了白王殿下的承诺,云危画终于松了口气:“我知道我无权干涉殿下的主意,也知道这白王妃的名头不过徒有其表、实际上左右不了什么……但是,殿下能答应臣女,臣女已经很感激了。”
“那你未免太容易感激别人。”段惊澜下意识地说接话,他淡淡笑了笑,“云危画,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云危画怔住。听段惊澜的语气,似乎不是很认同她为云家求情。
段惊澜走上前去,轻轻抱住她。他的下巴抵在云危画的肩头,轻声d道:“云危画,我让你当白王妃,可不是为了让别人给你一点小恩小惠、你就满心感激的。”
更何况,云家对于她的恩惠,还不及给她的痛苦的毫末呢?
哪怕是云家的老夫人……也是如此。
云危画看着忽然抱上来的男人,不敢动弹:“殿下为何这么说?”
段惊澜按着她的头,在她耳边轻声低语:“白王妃,你要学会一件事:恩情可以不还,仇、一定要报。”
在云危画还在傻傻站着的时候,段惊澜松开手,帮她理了理发鬓:“好了,回去休息吧。”
就这样又平静的过了两天。两天后的清早,帝都城郊,西凉与北瓯的使团在一棵大榕树下相见,两边的人马免不了相互寒暄慰问。
西凉国派来的,是他们的小皇子陈解忧和使臣付亮;北瓯派来的只有一人,使臣时有运。
北瓯虽然只派了这一个人,但却抵得上千军万马——时有运是来往无数国家,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名家了。
他体态宽腴,面容白净,从马车上下来时有些不方便。因为他的一条腿是断的,走路时一瘸一拐,像个故意逗人发笑的弥勒佛。
时有运一开始出使各国的时候,免不了被人嘲笑一下那条废腿,说他有失北瓯颜面。却被时有运用“我三岁背得论语,五岁习得四书……北瓯皇帝广纳贤才,不避亲疏,不计美丑”之类的话堵了回去,即解释了他成为使臣的原因,又帮北瓯皇帝树立了明君的形象。
也有人见他伶牙俐齿,便嘲笑他只知道舞文弄墨巧舌如簧。那时候时有运直接当着百官的面站起身,撩开裤腿、露出那条变形弯曲的腿,大喝一声“有运这条腿,是当年在宏安城之战中,陷阵杀敌落下的伤。那一战里,有运斩敌八十!”
诸如此类的事情多了,再也没有谁敢小瞧了时有运。
可他圆滚滚的身子实在有些滑稽。
陈解忧见了,忍不住偷偷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