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筱玥的身后跟着郑飒,立在人群的最前面,已经是哭的梨花带雨,她的亲哥哥云潇和走过的时候,云筱玥甚至想伸手去拉拉他,却连手指头都没碰到。
这两兄妹,平日里也不见怎么亲近,可到了这种不知能否再见的分别时刻,终于显现出血缘亲情的紧要了。
另一个人,是云妤妃,她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只静静看着丞相府的人渐渐远去。想来让人觉得柔弱的她,此刻却坚强到一滴泪都不曾留。
云危画忽然想起,那日云家女眷被摆到集市口贩卖的时候,云妤妃是被苏白麓救了去的。
那么,苏白麓是否也在附近呢……
云危画四下张望过去,并没有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
段惊澜见她动来动去,问:“在找什么?”
“啊,没什么。”云危画下意识地回答。
她不愿说,那段惊澜便不再多问。
远处,云家的人已经慢慢走远了。
云危画忽然问:“殿下,您会不会觉得我太无情?”
“嗯?”段惊澜斜睨过去,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
“终究是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云危画望着远去的长龙,“可如今,看着云家破败,看着云丞相落得这样的下场,我的心里,却好像并不难过,也并没有多少波澜。”
“不会。”段惊澜冷冷答道,他的视线望向极远的地方,“不会觉得无情。丞相府于你,不过是个暂且容身的壳子罢了,我的王妃,有更广阔的地方该去。”
“所以你无需因为没有落泪而愧疚,你已经救下了云家的女眷,你做的已经够多。”段惊澜的笑容很淡。
他当然不敢将自己的全部心里话都和盘托出——要知道,如果是他在云危画的位置,他只会想法子让丞相府的上上下下死无葬身之地!
可他终归不会这样做,因为他知道,云危画不喜欢。
她还不够狠,也不够残忍。
她还保留着对这个世界的温暖和希冀,那么,段惊澜就选择保护这份温暖。
那时候的段惊澜还单纯地以为,只要他能够将云危画牢牢护着,那么她就不需要变得残忍和狠绝,因为这个过程太痛苦。
他忽视了一个客观的事实,每个人都是独立的灵魂,没有谁能完完全全护住谁,也没有谁甘心被人藏在襁褓中,一辈子。
不远处,云筱玥的眼泪已经流干,轻倚在郑飒的怀里啜泣,而那爵爷府家的小公子则忽然红了脸颊,仓促而紧张。
真好。
能够为了与自己有着血缘亲情的人哭泣,真好。
云危画从来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云家人。
上一辈子不是,这辈子更不是。
至于和她有血脉亲情的……她的亲生母亲已然死去,她的亲生父亲抛下妻女一人逃命,甚至再也没有出现在丞相府……这样的父亲,纵然去寻了,又有何意义?
她只能只身一人,在浩瀚浮沉的人海中飘荡,没有根,也不知该在何处停留。
她没有能让她牵挂的血肉之亲,没有感受过任何来自家人的温暖……她至今仍不知道,所谓父爱,所谓母爱,究竟是怎样的奇妙感受。
而老祖母对她的爱,她曾以为是出自亲情,如今看来却更像是来自愧疚……
她拥有的,只有身边的人。
只有段惊澜一个。
云危画忐忑地碰了碰段惊澜的手指,对方则坚定的回握过来,十指相扣,紧紧握住。
“白王殿下,”云危画抬起头,看向段惊澜,“谢谢。”
——谢谢你给我勇气,让我终于学会勇敢与坚定。
——谢谢你从来坚定不移,让我终于有枝可依。
段惊澜只是笑笑,心满意足。
三天后,辜月二十九。
这本来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
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吏部尚书宁瀚告老还乡,兵部尚书许谓被贬官,御史台也革了几个相应的官员,吏部忙着各位官员的职位变动和向明德皇帝推荐合适的人才……虽然有些冗杂繁忙,却也没再出大事。
两国的使团也没闹什么幺蛾子。
苏白麓和自己手下人时不时去海宴楼喝喝酒,再坏心眼地暗自盘算怎么对付段惊澜。
韩夕雾那边更是安稳的很。她再也没出现在白王府,不知是离京走了,还是在忙着搞别的小动作。
段惊澜则只能乖乖地在家里养伤,看看书,喝喝茶,想想自己的白王妃。
今天又是极不寻常的一天。
那一日,段惊澜正看着林明然从吏部要来的官职变动的文件,果然在一众人里,看见了陶参将的名字,他已然顶替了云潇宗本来的职位,成为率兵打仗的将军。
这在段惊澜的意料之中,他云淡风轻:“倒是感谢那日的刺杀,若非如此,吏部怎么会这么快就发现官员之中,还有这样一个骁勇人物?”
林明然也跟着称赞:“陶参将大才,只要给机会,自然会得到重用。”
主仆二人万分默契,气氛融洽。
可正在这时候,谢祁慌慌张张地从外头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到了段惊澜跟前的时候,已经是说不上话了。
林明然问:“你有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谢祁摆摆手:“太、 太……”
段惊澜见惯了谢祁风风火火的模样,自然不再大惊小怪,悠闲地喝着茶。
“太什么?”林明然又问。
“太……太妃回来了!”谢祁憋了一口气,终于把话吐了出来!
段惊澜握着茶盏的手一僵。
林明然还比较冷静些,他握着谢祁的肩头:“你说什么!?谁回来了?”
“太妃!”谢祁道,“我今天本来打算出城逛逛的,还没有到城门呢!就见到太妃的轿子了,便又立马跑回来给殿下报信儿!”
谢祁毫不客气地喝了口茶,又接着道:“这一路我腿都要累坏了!路上还不小心撞坏了人家的马车耽搁了好一会儿……算时间,太妃现在也快到了!”
谢祁的话音刚落,就听白王府的大门打开,守卫们齐声喊了一句:“太妃贵安!”
那声音,让段惊澜浑身一个哆嗦。
接着,便又听到一个中气十足、还满含喜悦的声音:“澜儿啊,为娘回来啦~澜儿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