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危画正要回谭风院接着休息,却见到不远处的厢房里亮着灯。
平日里,那几处厢房一直都是空着的,如今……里面是有人么?
林明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便道:“苏家父子暂且被安置在那里。”
云危画往厢房的方向走了几步,隐约听见里面有谈话的声音。莫非,段惊澜也在里头么?
“明然,项北辕是在苏遗通的寿宴上中的蛇毒,当时,离他最近的是谁?”云危画问。
“应当是苏衍之。”林明然很快领会到云危画的意思,“王妃要查项北辕中毒之事?”
“去问问看吧。”云危画打定了主意,便朝厢房去了。
段惊澜果然也在,云危画刚走近厢房,便听见里面有人问道:“谁?”
云危画暗自腹诽,白王的功夫果真不是盖的,离得这么远,竟都能察觉到。
“殿下,是我。”
云危画回应之后,里面的人久久没有做声。
云危画甚至以为刚才听到的那男子的声音是自己的幻觉。
就在云危画打算直接进去的时候,段惊澜的声音才再次传来:“进来吧。”
厢房里只点了一盏灯,灯光略见昏暗,段惊澜坐在太师椅上,长臂一勾,将旁侧的梨花木椅拖到了自己身边:“坐。”
“明然,你回去歇着吧。”
“是。”林明然接了令,也不多留,立即就走出了厢房。
云危画落了座,视线在厢房里扫视了一遍,最后落在了面前跪着的男子身上。
上一次见苏衍之是什么时候,她已经记不得了。但康王妃和苏衍之的那点肮脏事,云危画却记得清楚。
苏家出事的时候,康王和康王妃应该也在。但康王府至今都没有任何动静,想也知道,苏衍之在康王妃心里的位置,也不过如此了。大约就是男女之事,各取所需,等良宵已过、系上了腰带,便各走各的,陌路不识。只有欲妄,没有感情,这一点,云长依和苏衍之都清楚得很。
此时,跪在云危画面前的男子衣衫整洁,鬓发高高梳起,依然还是那翩翩公子的模样,只是那充满惊恐的面容让他显得有些落魄。
段惊澜似乎是已经猜到了云危画的来意,淡淡道:“想问什么,便问吧。”
“王妃过来,是为了北辕吧。”苏衍之抢先开口,眼里竟还闪着点点光芒。
云危画有些疑惑:“你知道?”
“王妃医术高超,北辕恰又出了事儿,想也知道王妃的来意了。”苏衍之的目光闪动,他忽而笑道,“王妃想救项北辕的命?”
云危画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量苏衍之有何目的。半晌,她才回道:“……自然。”
“那不如做个交换吧。”苏衍之脸上的惊恐忽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狡黠与自信。
这让段惊澜和云危画都很诧异。
苏衍之莫非是握住了什么关键线索,所以敢在苏家危在旦夕的时候,提出“交换”之说?
段惊澜没有作声,似乎是将此事全权交给云危画做决定了。
银白色的面具下,云危画的双眼眯了眯,警惕地看着苏衍之,道:“什么意思。”
苏衍之看了看段惊澜,道:“只要白王肯对我网开一面,我便告诉王妃北辕中毒的原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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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白王府的家丁推开府门,便看见两个锦衣华裳的妇人跪在府门外,发丝凌乱,朱钗委地,竟有几分落魄的模样。
这两个贵妇人,竟真的在白王府门口跪了一整夜!
京城之中,消息向来传得很快。没过多久,就连远在皇城之内的明德皇帝都听到了风声。
金盏玉杯蓦地被摔在了地上,前来禀报的项闻济被吓得倒退三步,匍匐在地上:“陛下息怒!白王急着查案,许是忘了向陛下禀报苏家之事。谁又能想到那命案和苏家有关?况且有麒麟卫在,谁也不能拦着白王抓人啊……”
“忘了?”明德皇帝冷笑了一声,长袖遮住了他紧握的拳头。
大理寺上报之时,还说是毫无头绪的案件。怎么白王一出手,不过三日就抓出了真凶?而那真凶又恰恰是他刚提拔上来的吏部侍郎,时间又恰恰是在苏遗通生辰当日。世上哪儿会有那么巧的事?
白王,分明早已知道那命案是苏遗通犯下的。甚至那案子被捅到大理寺,也许都是白王一早安排好的。
明德皇帝本以为,自己塞给了白王一件苦差事,却没想这件“苦差”,竟是白王一早设的陷阱,正中了他的下怀呢!
“他把苏遗通关进了水牢吗?”明德皇帝问。
“这……老臣也不敢妄言。白王府铜墙铁壁,老臣无法探听风声,只是白王的形式作为,大家都知道的,苏大人或许受了刑也不一定,”项闻济道,“并且……听说,苏夫人在王府外头跪了一整夜,白王都无动于衷呢。”
“跪了一整夜?”明德皇帝心里一惊。
“是。”
“混账!”华袍男子的音量陡然提高,长袖一振,“糊涂!”
项闻济不明白明德皇帝为何又是盛怒,胆怯怯地问:“陛下,有什么不对么?”
明德皇帝指着项闻济的鼻梁,额上青筋暴露:“真是老糊涂了!你还不明白么?白王任她跪了一整夜,那第二天,百姓们看见了会怎么说!?侍郎夫人跑到王府门前下跪请命,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经由明德皇帝提醒,项闻济才忽地开了窍,直叫糟糕。
“白王巴不得把事情闹大,你们倒好,自个儿送上去了!”
苏夫人不跪便罢,这么一跪,全京城的百姓怕是都知道了苏家犯了事儿!
他们可无从知道背后的利益联系,他们只会找人询问真相,再将得到的答案一传十十传百地传递下去。至于他们得到的答案是什么样子,不都凭着白王府的人去说么?
苏夫人不跪,也许这事儿还能被明德皇帝暗自压下来。毕竟昨夜寿宴的人,全都是京城贵胄,尚且传不到百姓的耳朵里。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