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坐在铁椅上面，苏连安紧紧握着他的手，尽量忍着不哭，眼睛在他身上检查了一番才问道，“爸，你有没有吃苦？”
“傻丫头，爸爸老了，就这样一幅皮囊，早晚要被老天爷收去，说什么吃苦不吃苦。”过去几十年他呼风唤雨却夜不能寐，这段时间被关着，反而有种踏实感，睡得比较好。
她一脸不高兴，跟以前一样撒娇，“爸，你别胡说，什么老不老的，你会长命百岁，我也会永远陪着你。”
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她想开了，五年就五年，后面再想想办法减刑，也许还不用五年。
苏志泉笑得很爽朗，布满皱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摸着她的脑袋，眼神极为宠溺。
苏连安想了想，看着他的脸问，“爸……秦律师说你在庭审的时候不配合他，是真的吗？”
苍眸微微一僵，表情倒是没多大的变化，目光捕抓到她的脖颈上有些痕迹，虽然有些模糊，但他还是能一眼看出来，没有跟苏北航一样勃然大怒，所有精光掩埋在眼底深处，苍老的面容一板起脸，给人很威严的感觉，“安安，爸爸问你，你对厉东呈还有感情吗？”
她本来不想刻意提起离婚的事，不过既然谈到这个问题，她就顺便说了，“我跟他早上已经领了……离婚证。”
爸爸具体是怎么考虑的，她并不清楚，不过他们离婚应该也是同意的，毕竟感情已经走到尽头，支撑不起婚姻了。
苏志泉没有讶异，炯炯有神的双目盯着她的脸，“婚姻是婚姻，爸爸问的是你对他的感情。”
苏北航下意识也看向她，苏连安敛着细眉，感情么？像是经过一番认真的思考后回答：“爸，我不想骗你，说完全没有是不可能的，毕竟他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可我也做不到跟过去那样一心一意爱着他了，等时间长一点我会忘了他的。”
他要的不仅仅是如此，“我要你答应爸爸，不管你能不能忘掉他，这辈子都不要再跟他在一起，你可以做到吗？”
她不是很明白，“爸，为什么呢？”
苏志泉鲜少这般严肃同她讲话，“没有理由，你就说能不能答应我？”
短暂的沉默后，苏北航听到苏连安坚定地回答，“能！”
她对他的感情本来就没剩下多少，再用力一点，应该就可以完了，在她二十年的生命时光里，厉东呈曾跟她爸爸占据同样重要的地位，不过这两个人一旦变成选择题，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爸爸。
爱情可以放弃，也可以割舍，痛一阵子就好，何况，那也只是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而已。
苏志泉松了口气，重新露出笑意，眼神颇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安安，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苏连安觉得爸爸今天的态度很奇怪，说不出来具体哪里奇怪，就是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但她没有再多问，浅浅的笑靥，乖巧的模样，“爸，你别担心我了，我会听话认真读完大学，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五年很快就会过去的。”
他看着眼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她其实跟她母亲长得很像，美丽温婉，就是性子有些软，“爸爸不在，凡事要听你哥的话，知道吗？”
这话听上去没什么，但仔细一听就觉得有些怪，她还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父女两人又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苏志泉频频发笑，明明也不是多好笑的笑话，可他就是觉得开心，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安安，你出去外面走走，爸爸要交代你哥一些事。”
苏连安站了起来，握着他温暖干枯的手，很是不舍，站了好一会儿，最后应了一句，“好，爸爸，那我改天再过来看你。”
苏志泉仍旧是笑脸，眼眶微微发热，所有不舍藏在浑浊的瞳孔里面。
苏北航看着她恋恋不舍地走了出去，他才上前一步走到苏志泉跟前，“爸。”
苍老的眼眸望着女儿走出去的方向，叹息道，“儿子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跟安安了，尤其是安安，她从小就没有吃过什么苦，我怕她会不习惯我不在她身边。”
苏连安自幼就没有妈妈陪伴成长，苏志泉极为愧疚，没有再娶，几乎是把半生的心血都花费在女儿身上，很是宝贝她。
苏北航的站姿不似平常那般笔直，“爸，你放心，以后我也不会让安安吃苦。”
苏志泉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肩膀宽厚硬气，足以撑起一片天地，这个年龄也该成家了，“如果认定莫家的那个小丫头，就找个日子定下来。”
莫菲那个丫头他是中意的，从小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又是门当户对，其它方面儿子向来有自己的主见，不用他管太多，所以他对儿子实行放养政策，倒也没让他失望，见儿子抿着唇没说话，心中了然，“他想要苏世就给他，不必跟他争。”
这个他指的是谁苏北航很清楚，抬起眼看到父亲眼角的纹路很深，喉咙酸涩，“爸，当年你既然知道他是谁，为什么还要将他从孤儿院带回来？”
整件事情看起来就像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父亲很早之前就有意培养厉东呈接管公司，他知道的，因为他本身对经商就没有兴趣，自然不会有异议。
苏志泉的眼睛虽浊暗却尚有一丝清明滑过，声调从生理上就已经不再清晰，表情像是在回忆，“这是我种下的罪孽，报应在我身上也是合理的，就算我没有从孤儿院把他带回去，他还是会通过其它方式报仇，那倒不如把他养在身边，时时刻刻看着至少他想要做什么我心里会有数。”
一个从孤儿院领养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会没有调查清楚身份背景，只不过他低估了那孩子的谋略跟手段，从小就学会在仇人身边虚与委蛇，他竟也没有看出来，想到这里难免有些担忧，“只要他不做出伤害你跟安安的事，你就别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