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一南飞快的把那两个仿佛有千斤重的字写在了纸张右侧,抬起毛笔的一瞬间纸上分明晕染了一滴晶莹的痕迹。是屋子漏水了吧?冷一南才不承认那是他的眼泪,他才不会流泪,他才不会为了她流泪!休了就休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再说她长得那么丑,又那么胖,娶了她都后悔了,早就该休了。他不伤心,也不难过,他高兴的很,他还要接着写下去,接着把休书写完。心里这么想,但是他的手仍然在抖,抖得比刚才还要厉害,就像炉子里燃烧的火苗。他想,肯定是太冷了,他走到炉子旁边把手放在距离炉壁三寸左右,手温暖了,但还是不停地抖着,他的心也跟着不安的颤动。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下定决心放了她吗?休书两个字不也写出来了吗?那就写啊?抖什么?他是个男人,还怕写几个字吗?他的手在他思考的时候一点点离炉壁越来越近,只有一寸,就挨上去了,他的手被烤的有些疼,手背上的汗毛似乎都被烤掉了!他刚要把手抬起来,忽然一个让他自己都害怕的念头出现在了脑袋里!
外面的太阳异常耀眼!透过窗户照在冷一南面若寒霜般的侧脸上,但他却感受不到一丁点温暖。
封继咕来到冷居,敲了敲门,半天也没有回应,他索性直接推门进去,边往里走边说:“一南,你纭姐让你过……”那个“去”字停在了嘴边,他被冷一南的举动吓的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他看到了什么?冷一南的右手紧紧的贴在炉子上,封继咕似乎能闻到一股把肉烤焦的味道!冷一南的面部扭曲,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极力隐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因疼痛而引发的嘶吼!他好像并不知道封继咕进来了,把手拿起来起身走到一边,把手放在了一盆水里,发出一连串“滋滋”声,令封继咕听着毛骨悚然。
“一南!”封继咕大步走过去,喊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这是在做什么?”
冷一南好像不知道疼,声音淡淡的说:“你帮我去找凌莎莎,告诉她我的手写不了字了,如果她想改嫁就等等,等我的手康复,我再把休书写好了给他。”
“你!”封继咕骂他,“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懦夫!为了不写休书就这么作践自己?你不是普通人,你是山主,万一你的手残废了,什么都做不了,冷楠山谁来管?老百姓们怎么办?”
冷一南像没听到他的话,又说:“封哥,你去和她说一声吧,我怕她等不到我去不告而别,遇到危险就麻烦了,冷楠山虽然这两年很太平,但也不能保证一个坏人都没有,万一她遇到山匪那我会一辈子愧疚的。”
封继咕怒的想打他!“愧疚?我看你是无药可救!冷一南,你怎么这么没长脑子!要去你自己去,那是你娘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你把她带来的,不是吗?”
封继咕不悦道:“你又提这个?没完了是不是?”
冷一南声音冷冷的:“你去不去?不去,我就把另一只手也贴上去!”
封继咕知道冷一南的脾气,他可能真的做的出来!天底下再没有比他傻,比他倔的人了。可是,他真的要去说吗?他怎么说的出口?他没法说出口,他说不出口。
“一南,你不要像个孩子似的这么任性好不好?你是大人了,什么都懂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自残身体呢?你不知道老夫人因为这事流了多少眼泪,不知道你纭姐为了你操过多少心吗?那个时候那样是你不懂事,可现在呢?你已经二十岁了,你还这样知不知道我对你很失望啊!那天不是说的好好的,想好了今天去吗?怎么又……”封继咕停下不说了,他的目光被桌子上的纸吸引,那上面写着两个大字:休书!只有这两个字,没有内容,上面还有风干的水滴痕迹,那是什么?封继咕马上就猜到了。他心疼万分的看着沉默不语的冷一南,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是该安慰还是该指责,更不知道冷一南脆弱的心灵能不能经受的住自己的斥责。但是,自己是他的哥哥,他昨天不也说当自己是哥哥吗?他这个哥哥怎么能放任自己的弟弟做傻事不光不顾?
冷一南刚才听封继咕说话的过程当中一声不吭,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的视线模糊,瞳孔里蕴满他不想承认的液体,他不敢眨眼睛,怕那液体流下来,流下来他就会控制不住,就会哭的停不下来,他不要这样丢脸,即使是在自己哥哥面前,他也不要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
冷一南背过身去,擦擦眼泪,声音黯哑而带着轻颤:“封哥,你看到了是吗?那两个字,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写出来的,平时拿着轻盈的毛笔似乎有千斤的重量,还有些烫手。我拿在手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我不知道要不要写,写了是错,不写也是错。后来我想,我应该勇敢一点,不就是封休书,有什么不能写的,我就写了,可是我只写了这两个字就受不了了,我的手不停的抖,我的心也不停的在抖,我觉得自己好冷好冷,所以我在炉子前取暖,暖手,却暖不了心。随后,我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我的手废了,不就写不了字了吗?不能写字就不能写休书了,我就把手贴在了炉子上。”
封继咕听了他的话问他:“你不疼吗?”
冷一南说:“疼,怎么能不疼?但只是手疼而已啊!如果我把这封休书写完了,我的心会痛,会疯,会活不下去,继咕,你说我还能怎么办?我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傻,也会让我你们为我担心难过,可是这么做我心里能舒服点儿,真的,请原谅我的自私。”
封继咕把他的手抬起来,他的手心被烫出了一个个指甲大小的血泡,血泡有的破了,血水汩汩而流,他的手指被烫的皮开肉绽,皮肉都烫的翻了过来,让人看在眼里甚是恐怖。但他自己却不怎么样,也不喊疼,也不叫痛,只是那只手有些抖,僵硬的让封继咕抓着。
封继咕说:“一南,你不想写也不能这样伤害自己啊,你看你的手都烫成什么样了!走,去医苑让顾天良看看。”
“我不去。”
“为什么?难道你想这辈子都写不了字吗?”
冷一南又说了一遍:“封哥,我不去。”
“是不是不想让他们知道?”
冷一南不说话。
封继咕像哄小孩的口吻温柔的劝道:“你看我都糊涂了,怎么能让你这个岭主亲自去医苑呢?那派人把顾天良叫来行不行?”
冷一南依旧沉默。
封继咕很有耐心的又劝道:“再不上药你的说就真的废了!听封哥的话,别耍小孩子脾气了。”
冷一南一脸颓废的样子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自己没有长手,没走长手什么都做不了,不会给她下毒,不会做那些伤害她的事,继咕,别管我了,废了就废了吧!”
封继咕看他的样子终于失去了耐心,忍不住又骂了他,“冷一南你怎么回事!昨天躲在屋子里要自杀,今天又把自己的手烫成这样,你想干什么?什么事情就不能动动脑子,非要用这种办法吗?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就应该去道歉,态度真诚一点,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大不了十次八次,直到她愿意原谅你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