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与客户联手,把前任老总送进大牢的美琳?”
这出其不意地一问,让气氛瞬间陷入尴尬,如何接话都觉得不妥,美琳皮笑肉不笑地动了动嘴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对方把目光转移到其他业务员,继续说道:“我叫阿磊,是总部刚刚派来的负责人,听闻前任总裁上任之初,曾遭遇你们集体请辞。”
阿磊说到这儿时,又用目光扫了眼美琳,继续道:“为避免在我任职期间被你们架空,我特意带来了自己的销售团队。一会儿,办完离职手续,你们就可以集体离开了!”
阿磊的声音虽然不大,一开口却震撼异常,所有人被惊住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里满是诧异,但最终都选择了沉默以对。
怎么会这样?集体请辞事出有因,怎么能因此开除大家呢?美琳忍不住又想和新总裁掰扯,但想起钱军闷头不语的报复,阵阵寒意从她后背袭来,生生把想说出口的话,又给憋回肚子里。
“倒是你,以后不好在公司待下去了吧?”此时,她想起夏天在医院中说过的这句话。原来,他早已料到,可能会有这样的结局!
这老总,手段够狠,再过短短几个月就该过年了,年终奖就这么没了不说,还给大家来个先发制人,竟然还让人无言以对!
美琳对新上司的满腔期待,再一次被现实无情碾压,此时,一股失望透顶的情绪,像癌症一样扩散到她身体的每一处。神采奕奕的她,神情逐渐颓废了下来,刚摆脱官司,失业就像一股冷空气汹涌而至。这运气,真可谓衰之又衰了!
就在她情绪颓废时,就听阿磊继续说道:“散会后,你们去财务室先领一半提成;另一半,明年这个时候再来领。如果离职以后,你们谁把公司客户带走了,那对不起,另一半提成不仅不会再付,我还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你们在这个行业无法立足,我说到做到。”
美琳听得有点毛骨悚然,好家伙,这人什么来头,话这么大?还有这厚黑学的套路,都从哪学来的?真是招招直指要害啊!
......
后面的内容,她再没听到心里去。依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总部派他来,就代表董事会认可并维护他的决策。谁会为了一线业务员,去牺牲最高管理层呢?
会议结束后,美琳去财务室领完提成,告别了部门同事,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公司,一个人默默躲在小区的亭子里。
如今天气已冷,工地全部停工,机械设备也迎来了一年中最惨淡的季节。以美琳对这个行业的判断而言,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她都很难找到对口的工作。
而生活的残酷就在于:不管她是否有收入?那些活着所无法避免的各种开支……都会在每天睁开眼睛时如约而至。仅靠刚领的提成,根本无法抵挡任何意外惊扰,更抵不住职业空窗期的无限延长。
这始料不及的的失业,把美琳的生活推向了另一种未知,她心中的压力无声无息就堆满,仿佛一阵风吹来,吹走了固有的安全感,留下了忧郁、迷茫、彷徨、焦虑。
独自在小亭子里呆坐了一个多小时,她的心灵不仅没能得到释放,反而更加郁郁寡欢。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开始闭上眼睛,用冥想去调整负面情绪拥堵的状态。
下午不用上班了,去哪儿呢?
调整完情绪,夏天的影子浮现在她的脑海,为帮自己打赢官司,他还垫付了不少钱。原计划从这个月开始分期还他钱的,现在忽然失业,又不知何时能还上了?
想到这儿,她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在空白的纸上,写下一张欠条,撕下来折好放进钱夹,起身朝医院走去。
病房的门半敞着,她看到夏天平躺在床上,穿着病号服,双手十指相扣放在胸前,正和秘书聊着天。
美琳深呼吸,再次调整了自己落寞的状态,伸出娇嫩的玉手,轻轻敲了敲门。秘书转过身看到是美琳,赶快站起来,拍了拍坐皱的裤子,热情地说道:“哎呀,你来得正好,我都快闷死了,你陪夏董聊会天,我出去透个气。”
为啥自己一来,他就躲出去?秘书的离去,让美琳产生了一丝遐想,他该不会想着夏天和自己有啥……想到这儿时,她的脸,像挂在枝头的、通红通红的柿子,目送着秘书关上门,脚步声渐行渐远。
病房里一下变得出奇的安静,静的都能听到窗外树叶簌簌作响,美琳轻声问候道“夏董,您的伤好点了没?”
夏天瞅了眼腕上的金表,狐疑地望着美琳,说道:“我好多了。你怎么没上班?不会是,被新上司开了吧?”
这一问,美琳平静的脸上,掠过尴尬的表情。但也只是在一瞬间,她又努力把嘴角定格成一条美丽的弧线,冲夏天轻轻点了点头。
之所以用微笑,把失业之事伪装得如此淡然,不过是她拒绝别人分担忧愁的表现。只要有依赖,就会有失望。她内心最怕的,不是没人可依靠,而是,当依赖上一个人之后,对方会抽身而去的那种深深的无助感。
她见夏天望着窗外沉思,也鬼使神差地寻着他的目光望去。此时,恰巧秋风一吹,惊起一树落叶,目睹着生命从灿烂走向落败,美琳不由得黯然神伤。
“丫头,你看,外面万木凋零,在这萧瑟的季节里,仍孕育着新生。这就特别像我们的一生,每个人都不可能总在外面巅峰,此时所有的低谷和坎坷,都是为了让我们,离自己想要的未来更加近。”夏天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望着美琳说道。
美琳垂下眼帘,品味着他的话中之意:是啊,人与树叶一样,谁都不可能总在外面巅峰,犹如这旧叶不落,新叶难生。
沉思中,她猛然想起包里的欠条,忙取出来,双手恭敬地递给夏天--这个此时让他从敬佩到欣赏的男人。
夏天一脸迷茫地接过纸条,好奇上面写的什么内容,便打开来认真阅读。当看清楚是美琳打给自己的十万欠条时,他脸色一沉,当面把欠条撕得粉碎,扔进床边的垃圾桶。
这始料不及的一幕,让美琳有些不知所措,她低下头,坐在那儿,不安地搓着手。
“美琳,你从来没问我借过钱,干嘛写这个给我?不会因为我帮了你吧?你要知道,互不相欠的那是路人,有难互帮的才是朋友,你,一定要用这张欠条,把我们从朋友拉回到路人吗?”夏天激动地说完,盯着她泛红的脸,很不高兴的样子。
看着这个一向温和的男人突然阴沉下来的脸,美琳忽然脑子短路,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她自知以后也未必有能力回报夏天,欠着情和账的灵魂总难免不安。
看到美琳局促的样子,夏天的口气又缓和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丫头,人和人之间最重要的不是钱,而是真挚的感情。我帮你,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是不需要你回报的。”
听着他这番话,美琳的心为之一颤。这些年,路过太多冷漠,她的心也变得坚硬了许多,本以为是适应了环境,细细想来,只不过同流了而已。
这时,秘书敲门进来,又把门关上,冲美琳笑笑,附在夏天耳边很小声的说道:“银行行长家的千金婉玉小姐打来电话,问您在哪个房间?估计是已经到了医院门口。若您不想见,我就告诉她您休息了。”
尽管秘书声音很小,美琳还是听得一字不落,婉玉?银行行长的千金?听起来好像很门当户对的样子,莫非是夏天的女朋友?和他合作三年了,没听说他有女朋友啊?
为避免自己的存在,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美琳以还有其他事为由,赶忙起身告别。
失业之后,美琳没有马上出去找工作,而是选择用短暂的放松,来安抚内心的疲惫与沧桑。
每天上午,她先补足上班时曾期待的自然醒,下午去医院看望夏天,回来继续睡回笼觉。
就这样,除了吃就是睡,松松散散地过了几天后,不知怎么的,她那种养心的初衷,忽然被空虚无聊所取代。
一栋楼里的年轻人,上班的上班,做生意的做生意,大家都在忙着挣钱,仿佛只有她,在荒废着宝贵的光阴。
那曾渴望的自由,在拥有以后,反倒一点也不感觉美好了。每天不知道该去往何处?灵魂的无处可归,加上躯壳的无处安放,令她很是迷惘与慌乱。
当然,更深层的不安仍来自于:她对未来生活隐隐的担忧。因为不具备抵抗风险的能力,让她时时害怕没找到新的工作前,再出现任何的意外和变节。
正在她若有所思时,手机忽然响起,一看是客户的,忙按了接听键。挂断电话后,美琳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她的心如坠海的陨石,瞬间沉沦到看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