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的尸体被吊在城门上,暴晒在日头下。他上身未着片缕,露出身上油腻腻的肥膘。明眼人一看便知王掌柜是被抹了脖子。
王掌柜的背后还背了一个牌子,上面写了血红的大字:叛我盟者,死。
城楼下人群炸开了锅,看着王掌柜的死状,青天白日里无端生出寒意。
“我早说过,做人还是本分些好,这姓王的近日仗着有了几个臭钱,把糟糠妻子都给赶回娘家去,你看这阎王爷来收他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向身边人讲解,用他年老的身份倚老卖老,头头是道却一无所知地批判着王掌柜的死。
有人应和,有人唏嘘。直等到官府的人赶来将王掌柜的尸首从城门上放下,众人又一哄而上,却被官兵的荆棍打得落荒而逃。
苏平安和白清言被挤在人群中央,寸步难行。
在一个官兵替尸体搭上白布的最后一刻,苏平安想起来,那具尸体正是前不久见过的,在卖猪头肉的店里侃侃而谈黄瓜配蜂蜜的。
叛盟?这人看上去如此不起眼,莫非还是江湖人士不成?
“你们今早去王家菜行了吗?王掌柜的相好,那个玉儿还在那里,你们说会不会是她杀了王掌柜,想把菜行据为己有?”
“哪儿能呢,玉儿娇滴滴的,看起来是像能杀人的样子么?不过官兵应该也要抓玉儿去问话了……”
“这下王掌柜一死,王家娘子怕是彻底不会来了罢,没准那菜行还是能落到玉儿手里。”
“就你眼馋,有本事把玉儿勾到手啊,那菜行说不定也有你的一份……”
……
苏平安原本还听得津津有味,谁知几人越说下去言语越来越下流,已经从王掌柜的死讲到如何将玉儿骗到手,几人还时不时地发出猥琐的笑声。
“平安,我们走吧。”白清言犹豫着牵上苏平安的手,替她阻挡着前方人流,小心护着她。
下午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苏平安和白清言躲在客栈里没再出门,几碗凉茶便度过了一下午,到了晚上二人才决定出去透透气。
王家菜行笼罩在夜色里,长街依然,柳树依然。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客人左摇右晃地走上长街,走到一排柳树下,哼着从烟柳巷里新听来的曲子。
突地,脖子上一凉,又一热。
凉的是刀,热的是血。
酒鬼就这样倒下,至死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死。
一个黑衣人将酒鬼装进一个麻袋里,扛着他飞檐走壁。
残阳更暗,柳树依然,谁也看不出这里刚死了一个人。
苏平安和白清言自柳树下走过。
苏平安身上散发的淡淡花香在这静谧的夜里越发明显,白清言不时偷偷打量她几眼,有些心猿意马起来。正所谓痴心一片明月昭,思念如风利如刀。情到深处知多少,佳人在侧嫣然笑。
王家菜行的门突然打开了。
黑衣人一脸冷漠地站在门口,警惕地看着前方一男一女,他们正向菜行靠近。
一只滑腻腻的白得耀眼的手攀上黑衣人的脖子。
“大爷,再歇会儿罢,奴家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和大爷说呢!”
玉儿的手臂像一条蛇缠上黑衣人的肩,又向他腰间滑去。黑衣人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温柔的表情,转过身去,将女人压在墙上,用脚重新将门关上。
黑衣人幽幽道:“刚才你可都看到了?那可都是我们的人,若想活命,可不要多嘴。”
玉儿佯装镇定,将黑衣人引到一张桌子前坐下,对他甜甜地笑。
“爷,您放心,我嘴紧得很,不会乱说的。王掌柜死在你们手里,我福大命大逃过一劫,自是有分寸。从今儿个起,这菜行的一切全由你们说了算。”
黑衣人笑道:“你这女人倒也识趣,这菜行你留着继续打理,若是还有什么白鲨帮黑鲨帮的要找你做生意,你接了便是。不过有一点你可要清楚,这菜行最终还是我们歃影盟的。”
玉儿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砰砰砰——”门外突地响起敲门声,听起来格外刺耳。
女人看了黑衣人一眼,黑衣人心领神会,起身躲到后厨去。
“谁呀?”玉儿尖声尖气地朝门外喊道,并不急着去开门。
“官府的,奉命来查案的。”苏平安捏着嗓子说道。
玉儿忙将门打开,看到门口站着的一男一女,不禁愣了愣。
“您二位是官府的人?”玉儿半信半疑,又道:“官府的人已经来过了,该问的也都问过了,王掌柜的死与我无关。”
“别紧张嘛——”苏平安径直走进屋里,环视着一排排菜架子,开口道:“据我说知,你不是王掌柜的夫人罢,难不成想把这菜行据为己有?这王掌柜刚死,正牌夫人也未回来,你可倒好,这么快便开门做生意了。”
玉儿打量了苏平安一眼,道:“看你这身打扮,应该是富贵人家小姐吧,不像是姓王的那口子的穷酸亲戚,既然此事与你无关,你又何必多管闲事呢?小姑娘家家的,还是该安心待在家刺刺绣多好啊……”
“你管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菜行怎么也轮不到你的手里。王掌柜的死也蹊跷得很,你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玉儿纳闷道:“你认识王掌柜?”
“有过一面之缘——我劝你还是快收拾东西走吧,没准儿明一早官兵又来了,这菜行刚死了人,多晦气呀!”
玉儿不屑地哼了一声,又看了一眼白清言,道:“这位公子,你还是好好管管这位姑娘罢,这闲事啊管得太宽了。”
白清言负手而立,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轻轻松松说道:“这位姑娘认定的事啊,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苏平安和白清言还是太嫩了些,太膨胀了些,他们犯的最大的错误便是低估了对方,玉儿看起来是弱不禁风,可她还有帮手。
苏平安后脑突然挨上重重一棒,倒地不起。
等白清言反应过来,眼前也是一片抹黑,不省人事。
“这白鲨帮怎地尽派这些蠢货……”黑衣人淡淡说着,同时将两只大麻袋给扔到地上。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来帮忙?”
“是……”玉儿忙架起苏平安,将她往麻袋里装。
“你……你要杀了他们吗?”玉儿怯弱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