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口气，还是道：“到了此时，我只能说我不恨你。平心而论，如果我处在你的位置上，我不敢担保能比你做的更好，何况我爹或许真的害你到了这样的地步，现在想来，我对你的恨意，大概是因为我曾经那么信任你，而你却背叛了我们之间的情谊。”
苏沁画忽然把手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言辞激动：“所以花月，我心里，我心里真的一直对你抱歉，但我不能说，你什么都不懂，家破人亡的事，我也不愿牵扯到你身上。可我没想过你会离家出走，还一去不会，我与姑姑每天都在担心，但我们没有任何势力，没办法去将你找回来，而我嫁入谢家的时候，你已经是名扬天下的乌衣堂的秦五了。”
她沉默了下来，我也并未说话。良久，我才轻轻地说：“我离家出走，其实与你和谢岑君的事情无关，不必太记挂了，好好养伤，风祁墨回来救我们出去的。”
我终究没在这关口上，说出对她姑姑的深恨。
倒是苏沁画忽然很有了几分精神：“对，这便是我要和你说的事。苏家有一功夫，是祖上传下来的，叫做龟息功，据说我家祖上，当年为了逃离前朝宫廷，便使了此法。龟息功能让人呼吸极细极缓，宛若已经离世，我的意思是，你告诉我如何同风祁墨联系，我假死一遭，出去后趁着还有几口气在，找他来救你。”
我沉思一会儿，才道：“这事且不着急说，我另有要紧的事问你——我爹他，究竟是不是谋反？”
她深深看我一眼，嘴里吐出一个字：“是。”
我颓然坐在地上，一时间很是茫然无措，苏沁画又道：“你爹爹身后有人支持，但这人是谁，我们都不知晓，我隔一段日子，就能在秦家见到几个生面孔，而问谢岑君，他也不认得。”她想了一会儿，又道：“瞿映月前些时候，在找秦祥那边的人，我想你同风祁墨在一起，瞿映月该不会对你不利，就透了些消息出去，仿佛没过多久，就听说秦祥受袭，身边一个心腹下落不明。”
我又叹口气，大概瞿映月就是从这里，得到了叶澄衣之死的关键证据。
只是此时此刻，苏沁画的面色已经越发苍白，精神已经十分不济，我让她吃过江御阳给送过来的药，就躺下休息，然后说：“我再捋一捋这些事。”
我回到地牢中有稻草的地方，抱膝坐着。心里面把自我记事以来，家里所有的事顺了一顺。
我娘身体一直不大好，死的也早，送葬时我甚至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从下人的只言片语里知道，我娘曾是庆殷的一家米铺的独生女儿，而我爹是米铺的伙计，嫁与他属于下架，然而我外公是真正的好眼光，瞧出我爹经商是一把好手，临终前将所有的生意都交付给了他。
而我爹果然也不负他所望，用了二十来年的时间，成为江南郡首富，而据我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经历看，秦家的财力，即便在皇城禹城，也是排的上名号的，绝不逊色。
所以我爹按理来说，没什么不满足的。何况他乃是生意人，一向讲究一个和气生财，就我呆在家的那些年，没见过他同谁脸红脖子粗过，对待下人都温和客气，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究竟是怎样走上谋反这条路的。
除非是苏沁画口中所说，他的背后还有人，而这人私下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我爹乃至整个秦家，都为了这谋反大业不遗余力。
内中真相到底如何，还是得见到他本人，才能够知道。
我想着想着，整个人也愈发迷糊起来，大概是曼陀醉梦散的药效没尽，不多久也就睡去了。
再一次醒来，是因为方老四又来找苏沁画，叮铃啷当的开牢门，我略清醒的时候已经听方老四说到：“……谢夫人，你说昨晚上没休息好，身体也不适应，让我也很为难，毕竟我们爷今日也是要见你的。”
苏沁画冷冷地道：“我伤得什么样，江御阳心里头很清楚，他若心急，就去给我请一位大夫，医好了，我自然能把我所知道的全说给他听。”
方老四愁道：“你昨天讲到一半，晕厥过去，爷已经备药让你好生养着了，怎么还没修养好？”
苏沁画“哼”了一声，没再理他。
过了一会儿，方老四重重把牢门关上，远远去了。
我这才说话：“江御阳想从你这里知道什么，得这样供着你？另外他既然供着你，怎么也不让你好吃好喝待在屋里，非把你扔在这地牢下。”
苏沁画冷笑一声：“江御阳也想知道秦家和谢家到底在干什么，我稍稍透露了一些谢家勾结官府的事儿，他当宝贝似的，这处地牢为了不引人瞩目，是建在一所小农户的下面，根本没几间屋，他属下都住不下，何况我。”说及此，又问我，“所以这一处十分偏远，又是乡下，就连雾云山庄一时半会儿也未必能寻到，你决定好了么，我这副身体，大概也撑不了多久了。”
我知道她这意思是问我如何联系上风祁墨，我也知道只要到故秦寻到莘娘，用雾云山庄的信鸽，一定能联系到他。
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犹疑着到底要不要告诉她。
是因为我觉得她对我牺牲太多？还是因为我还没有完全信任她？
见我不说话，苏沁画也沉默下去了，直到方老四的到来，才打破了僵局。
“嗯？江御阳这次要见我？”我说这话时暗中提了提内力，依旧是石沉大海。
“是的，快走，别他妈磨磨唧唧的。”方老四又斜了我一眼，“别想着跑，前两天在路上的时候，老子可是奉命给你灌了一碗曼陀醉梦散！”
我心里霎时凉了一半，怪不得吸入曼陀醉梦散最迟七天内力会全部恢复，而我算上昏睡的两日，还有今天，已经近三天，还是一点内力都提不起来。
苏沁画又着急起来，她昨天靠着秦家谢家的秘密，保了我一次，但她今天以身体甚弱的理由挡开了江御阳的审问，却无论如何没法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