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出长安宫好一阵了,沈环才反应过来,乐潇泽居然还牵着她的手,不禁一缩手,乐潇泽倒也没再执拗,松开了手。沈环向乐潇泽一福,“妾身先回丹凤宫了。”
乐潇泽一颔首,沈环便转身往前走,哪知闻到身后脚步声未变,沈环不禁回头一看,果见乐潇泽仍落在她身后两步距离。而她的侍仆都只敢吊在乐潇泽的奴仆后面,不敢上前来她身边。沈环索性侧身立到路旁,福礼道:“妾身恭送圣上!”乐潇泽又一点头,便领着人往前走了。
然而等沈环晃晃悠悠地回到丹凤宫时,却发现乐潇泽正好好地坐在她那后殿里品茶呢!见到沈环回来,乐潇泽还冲她悠然一笑,道:“皇后来地好早!”“……”这是她沈环的宫殿好吧!沈环上前向乐潇泽一福礼,“妾身恭请圣上万安!”乐潇泽抿唇,伸手一点旁边的位置,“皇后请坐!”
沈环瞥了一眼乐潇泽的神色,便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了。乐潇泽瞥了许丰一眼,许丰便示意殿内之人都退出去,沈环的人压根就没进殿来。随即,许丰又从外边将殿门给关上了。沈环知道,乐潇泽可能要就方才之事,对她说些什么,或是提点些什么了。
乐潇泽缓缓抿了一口茶,才道:“如今皇都剩下的六位王爷里,盛王你已经知道了,他是何等样人,想来你今日心中也有所判断了。”等等……六位?沈环纳闷,今日只思王与懿王两个出了事,九减二,不应该是七位吗?到底是乐潇泽的算数不好,还是自己听错了?
乐潇泽还在道:“盛王妃蒋氏乃是武将之女,蒋家世受皇恩,也一向为皇家看重。这些前缘可知可不知,蒋家也已是西山日暮,但盛王能活到今日,确实与蒋家有些关系。盛王妃早前诞下一子一女,悉数夭折,至于乐安郡主,乃是王侧妃所出。王侧妃嘛,自然是太皇太后的人。不过,也亏得王侧妃生地只是个女儿,否则,同样也是要夭折的。”
沈环暗暗点头,这盛王应该是太皇太后重点防范的对象,一来盛王如今在皇叔一辈中年纪最长,二来,他本身也不简单。乐潇泽道:“所以,从今往后,无论盛王妃也好,王侧妃也好,若有意接近于你,你都不要太过理会。盛王一家,从上到下,绝非泛泛之辈。”
沈环点了点头,只听乐潇泽继续道:“再有宜王、恒王与安王三人乃是张太贵妃所出,如此便可知,张太贵妃在诚宗爷跟前也是个有分量之人。张太贵妃也好,她的三个儿子也好,个个皆是聪慧之人。他们三人看似无为,实则心中颇有韬略。”
“只不过目前来说,倒也安份。宜王妃彭氏、恒王妃乔氏也皆是本分之人,所以,你若与她们亲近,倒也无妨。”乐潇泽看向沈环道:“只是,凡事有度,想来这个道理无需我多言。”沈环问道:“那安王妃呢?”乐潇泽摇头,“安王虽年过二十,却尚未娶妻。外头都在传他有龙阳之好,张太贵妃自然也‘由’着他。”
乐潇泽又道:“再有寿王与庄王,二人都是静默的性子,但往往这样的人,也最难让人看穿。寿王是诚宗爷的安妃所出,两母子是一样的性子,人前极不显扬。但想想安妃能在虎狼环伺之下安然生下一子并抚育长大,便知她本事。父亲登基之时,她便殉了诚宗爷。”说着,乐潇泽又强调了一句,“是自愿。”
沈环明白,这个自愿并非安妃对诚宗有多深的感情,恐怕还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儿子寿王。“再有庄王……”乐潇泽抿了口茶道:“母亲是潘太妃,潘太妃你见过的了,人虽然唯唯诺诺,当年也算为太皇太后出过些薄力,算是诚宗爷妃子里边最幸运的一个了。心机不够,却还能安然活到至今,儿子也还好好地活着。”
说到这里,乐潇泽便没再说下去了,但沈环却领会到了他的意思,潘太妃之子庄王,只怕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两人安静下来,沈环默默整理了一下思绪,心中已经对几位王爷有了个大概的梳理。诶?乐潇泽为何没有提到今日的大配角景王呢?难道……太皇太后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不应该啊!太皇太后就算要动手,也该先对盛王动手才对。
见沈环的目光幽幽地望了过来,乐潇泽实在不忍心不解开她心中的疑惑,但却是将手抬到了沈环的眼前。沈环怔了怔,随即想到之前在长安宫的情景,以为乐潇泽是要牵她的手。沈环便把手搭了过去,牵就牵呗,她还没这么矫情,虽然不知道乐潇泽是哪根筋搭错了。
哪知,乐潇泽握住沈环的手后,却是一用力将她给牵起身,然后拉到了自己的怀中,并将沈环安置在他的膝上坐着,然后像搂着个小孩似的抱着,又将下巴放在沈环的头顶蹭了蹭。“……”沈环居然还听到乐潇泽十分满足的轻叹声。这措手不及的“疼爱”,真是让沈环无言以对。
乐潇泽倒也规矩,没有做出什么其他的举动,只是紧紧地抱着沈环。可是,沈环怎么觉得乐潇泽像在带孩子一般呢?不止是他们俩的身高差,似乎心底还冒出了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沈环想自己一定是精神错乱了,好吧,她大概忘了,乐潇泽除了是个心机深沉的帝王,还是个荒唐帝君。
乐潇泽不说话,沈环便也安静地坐着,似乎她与乐潇泽之间总会流动着这样时间凝滞了一般的氛围。良久,沈环听到头顶传来乐潇泽的声音,“当年宸妃与太皇太后明争暗斗,杨太嫔本是宸妃阵营里的人,最后转投了太皇太后。所以说,大家都以为,当年宸妃落败,杨太嫔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沈环道:“大家都以为?”乐潇泽一笑,“应该说,是有人刻意将她推上了那样的角色,甚至连她自己的两个儿子,景王与懿王都是这样以为。所以,性子飞扬的懿王与盛王、思王亲厚,却独独对自己的母亲不太亲厚。甚至可以说,盛王与思王在懿王心目中的地位,已经超过了亲哥哥景王。”
闻言,沈环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难道,思王要报复的,根本不只是太皇太后?”懿王不与母亲杨太嫔亲厚,只与盛王与与思王亲厚,那平日里必定与盛王、思王接触地最多。如果盛王与思王真是为了懿王好,就该好好约束他,又怎么会让他形成了这样飞扬的性子?
难怪今日眼见着景王世子有事,最先站出来的却是思王,而不是懿王。“嗯。”乐潇泽轻轻应了一声,“毒谋太皇太后的计策虽然失败了,但懿王却死于杨太嫔之手,而景王也活不长了,思王也算死地其所了。”沈环不由打了个寒颤,乐潇泽又将她抱紧了两分,“不用害怕,我的膝下再不会有这种骨肉贱踏的事情发生。”
沈环没太将乐潇泽后面的那句话听进去,而是问道:“景王……为何活不长了?”乐潇泽轻轻一叹,“杨太嫔怀着景王的时候,便受了算计,景王虽幸运活到至今,但一直身体虚弱,还不时有心悸的毛病。”沈环想起来了,今日景王的确面色苍白,沈环当时只是以为他在害怕而已。
沈环不由一叹,眼见着亲弟惨死,亲母被指疯癫囚禁,自己的亲儿也是险些丧命,这样的刺激还没事的话,景王也就不是一般人了。但今日看他身材削瘦,面色苍白,分明就是一脸病态,又有心悸的毛病,怎么会没事?只怕不管是盛王也好,太皇太后也好,都巴不得他一病不起……
沈环不禁又想到了神色淡然的永福大长公主,问道:“那三位大长公主呢?”今日之事又与三位公主有何关系?太皇太后也不避讳她们三个,难道不是也有警告的意味在里边?乐潇泽只答了一句,“她们三个未出嫁之前,都曾在太皇太后身边呆过一段时间。”
沈环与乐潇泽都没再说话,但没过多久,便听到许丰的声音在外边响起,“爷!”沈环反应过来,挣扎着要从乐潇泽怀中离开,乐潇泽倒也松开了手,只扶着她站稳,又见她回了原位坐下,这才道:“进来说。”
许丰应了一声,推开门,偷偷打量了乐潇泽与沈环两人一眼,两人神色平静,呃……好像什么异常都没有。许丰收回目光,来到两人近前,一礼道:“骄阳苑传来消息,皇太后着人传了懿旨……郑姬魅惑君上,例当处死。”闻言,许丰与沈环的目光都瞥向了乐潇泽,乐潇泽只是微微一怔,便已道:“知道了,着人好好葬了吧。”
许丰应声而退,不一会儿,尚膳监的人便来进膳了。与乐潇泽一起用膳,果然又是另一个级别,但沈环没什么胃口,乐潇泽显然也是。用过午膳,乐潇泽便离开了,沈环只觉得丹凤宫的气氛都轻松了不少。
沈环着人通知各宫免了众妃嫔晚上的请安,然后早早地便歇下了。睡到半夜,便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在说,景王病重什么的。沈环略略想了想白天的事,接着又睡过去了。有些事既已成定局,多想无益。
况且,不要说她冷漠,她真的跟那些人都不熟。可能心中有几分怜悯,但也只几分而已。宫中便是这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占据上风。如果当初的胜利者是宸妃,乐潇泽可能都不会存在,那她沈环也更不会睡在这丹凤宫中。更重要的是,这世间之事,从来没有假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