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环一笑,“康贵妃不愧是皇都才女,便是一句普通的俗语,本殿也听不懂了。皆大欢喜也好,一山不容二虎也好,只怕都不是眼前的事,本殿与康贵妃也自不必操那么远的心。”
章清怡看了一眼沈环,含笑道:“殿下心性豁达,贫妾敬服!不过,这世间还有一句话,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
说完,章清怡一福,停在原地不动了。沈环盯了章清怡一眼,转头继续前行。直到沈环走地远了,章清怡才直起身缓步跟在后面。
沈环哪里会不明白章清怡的意思,章清怡这话里话外分明就是在暗示,几位王爷王妃能够有喜完全都在太皇太后的掌控之中。
其他的沈环不知道,不过这恒王妃的事,沈环倒是觉得应该跟太皇太后没有关系。沈环甚至觉得,应该是恒王与恒王妃自己有意为之。
因为乐潇泽说过,恒王心智不浅,再加之上头还有个聪慧的张太贵妃。张太贵妃膝下共有三个子嗣,按说应该也是太皇太后忌惮的人才对。
可是这么多年来,宜王与恒王都过地很低调,也很安然,这些必然也与张太贵妃的教导有关。安王的事别当别论,恒王妃怀不怀孕,可能还真是张太贵妃与恒王看着太皇太后的行事来决断。
至于章清怡说地一山不容二虎,自然指地是后续之争了,但在沈环看来,这些污七八糟的事,还早着呢。
沈环突然想到,乐衡骏将来也可能要牵扯其中,心里就有那么一点不是滋味了。到底与乐衡骏相处了这么些时日,没有感情是假的。
只但愿,他的心没那么大,只但愿,他愿意像宜王与恒王那般低调做人,安心做一个闲散王爷。
“今年三月以来,广东强贼越兴宁等县劫掠,虽擒斩之数不少,尚未能断绝,而我军亦有伤死,只恐强梁潜逃他境,绵绝无期。”
“镇守官上疏乞令广东守臣会兵予以缉捕。臣等以为贼之巢穴地连两省,宜命广东守巡官,调兵前往,相机会剿,以绝后患。”
乐潇泽点头,“强梁之患不可不除,依卿所奏!”“臣遵旨!”兵部尚书李德林退回了原位。
贞宁侯章宁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户部尚书梁宾,梁宾收回目光,出列禀道:“启禀圣上,不日前,巡抚大同都御史李岩奏,大同刍粮告乏。臣等欲以两浙运司见解到部银两及……一并往送大同以备边饷……”
梁宾话未说完,乐潇泽已经拍案而起,怒声道:“放肆!李岩何敢擅奏!”乐潇泽话语一顿,再次怒声道:“镇守总兵是死人吗?竟至刍粮告乏也不上奏!即刻令他二人自陈罪状,晓谕各部!”
说完,乐潇泽就气冲冲地离开了,值殿官连忙朗声道:“退班!”众臣纷纷跪下,“臣等恭送圣上!”
待乐潇泽走远了,梁宾无奈地看了一眼章宁,章宁神色不变地起身,待人群渐渐散去,几人渐渐走到了一处。
延昌侯章昌道:“圣上这包庇之心不能再明显了。”梁宾道:“各打五十大板,都还没扯到陈耀的头上。到时陈耀再自陈一道请罪书,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章昌道:“圣上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咱们辛苦遮瞒了这么久,想着当朝落落陈耀的威风,结果就给圣上这么搅和了。反而,还连累了李岩。”
梁宾道:“会不会,圣上一早已经收到了风声?”章宁道:“不重要了,圣上说地也算合情合理,罢了。”梁宾道:“那解送大同的边饷……”
章宁道:“话都说出去了,还能再收回吗?”说完,章宁便一甩袖大步离开了。梁宾一叹,章昌忍不住一笑,拍了拍梁宾的肩,“梁大人保重!”说完,章昌似笑非笑地往旁边走去。
梁宾转头看了一眼一直默然跟着的章敏,眼中神色复杂。章敏抬头对上梁宾的目光,微笑着一拱手,也先一步离开了。
“大同之事,微臣有失察之罪,请圣上责罚!”后军左都督陈耀向着乐潇泽伏首一叩,沈环坐在屏风之后,手里拿着一卷书,却也看不下去了,干脆放到一边。
过了好一阵,乐潇泽才开口道:“陈耀,朕不指望你为朕分忧解劳,但你好歹也将这左都督的位置给朕坐稳了才是。这是第一次,朕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陈耀连忙诚惶诚恐地应声,“谢圣上开恩,微臣一定谨记圣上教诲!”乐潇泽嗯了一声,“退下吧,回去拟一道请罪的折子,让底下的官员一道联名。”陈耀应声退了出去。
沈环起身走出了屏风,来到乐潇泽身边偏头看着乐潇泽的神色,道:“听说圣上当廷大怒,依妾身看来,圣上的心情还算不错嘛!”
乐潇泽一笑,握住了沈环的手,“满朝的糟心事,哪有什么好心情?不过是玉妃还在这里,朕看着欢喜罢了。”沈环一撇嘴,“油嘴滑舌!”
乐潇泽将沈环拉到身边坐下,“太皇太后寿旦,玉妃打算敬什么孝心?”沈环摇头,“不知道,我又不会女红,又不会歌舞,厨艺也一般般,真是头疼。或者,圣上有什么好的建议?”
乐潇泽道:“那就不想了,顺其自然。”“嗯?”沈环奇怪地看了一眼乐潇泽,“圣上这是让我什么也不做?真的好吗?”乐潇泽一笑,“放心吧,一切有朕。”
沈环转眼看到了桌上的一本奏折,不禁好奇道:“又是康王?圣上不是已经恢复了康王府的护卫了吗?他还有什么可讨的?”
乐潇泽淡淡一笑,“玉妃自己看。”沈环拿起折子打开一看,顿时无语道:“真的有必要这样吗?”
乐潇泽道:“这方氏与徐氏原本不过贱妾,得封夫人,明着是抬了这两个妾室的身份,实则,是长了康王自己的面子。要知道,有些庶子侥幸继承王位后,也未必能替生母挣得一个夫人的封号。”
沈环摇头将奏折放下,“这个康王还真是能折腾,荣辱不过一瞬间的事,现在封了,以后也可以撤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乐潇泽道:“他不过是在试探朕的底线罢了。玉妃猜猜看,康王下一步,又该讨些什么了?”沈环道:“圣上这么好说话,有求必应,他最终想要的,自然是圣上坐着的这把椅子了。”
乐潇泽道:“可他心里这样想,明面上也不能这样做,至少,在朕死前,是不能的。”沈环挑眉看着乐潇泽道:“圣上又动什么坏心思了?”
乐潇泽一捏沈环的鼻子,“玉妃这话说地,动坏心思的明明是康王好不好?朕不过是给他铺一条路罢了。”
沈环想了想,笑道:“圣上该不会将自己隐秘都透露给了康王知了吧?”乐潇泽道:“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朕不说,外界也会有揣测。再过个几年,朕便是想瞒也瞒不住。”
沈环摇头,“妾身真是服了圣上了!”随即,沈环起身道:“圣上继续处理政务吧,妾身也回去看自己的书了。”
乐潇泽点点头,沈环又道:“眼下虽然内忧外患,但妾身相信,以圣上的能力,只要捱过去就行了。”乐潇泽一笑,“嗯,为了朕和玉妃的将来,朕也不能半途而废,轻言放弃啊。”
沈环一笑转身往屏风后走去,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这几个月来东君国的情况越来越糟,天灾人祸,各地匪患突显,兀兀国的骚扰也一直不断。国库与内库的银钱都已经告急,连修筑边墙之事也不得不暂时停歇。
乐潇泽却还能在她面前谈笑风生,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心性倒真不是一般的坚强。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东君国根本已是垂危之态,眼前看着不过是一副表面还算升平的空架子。沈环有时也会怀疑,乐潇泽到底有没有置诸死地而后生的能力。
算起来,乐潇泽今年也不过即将满十八周岁而已,一个少年的肩上扛着这么重的担子,怎么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自己能做的,也只有陪伴与支持了。
没过几日,前廷又炸开了锅。这一次,倒不是因为什么大事,甚至在沈环看来,简直是无语地不能再无语了。
事件的起因是以付西宾为首的一众臣子奉命编写历代史书辑要,完成后,乐潇泽命刊刻出来。结果奉命官勘查出了其中一两处小错误,然后……然后就乱了。
吕鸿开了个头,指责经手之人怠慢圣命,然后弹劾的奏章就开始满天飞,到最后,连不相干的部门与不相干的人统统都被牵扯了进去。
最后有三拨人分别被罚俸、令致仕、以及贬黜为民。牵扯的部门达九个以上,人数,也已有近七十人之多。然而,正主付西宾他们却没有事。
待尘埃落定,沈环才渐渐回过味来,这只怕是乐潇泽在借题发挥。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只怕这些人当中大部分多多少少都与章氏集团有些关系吧。
这一切来地突然,处置地也突然,就像突然被人扇了一巴掌,而等你回过神来时,那人却已经离开了,只留着你在原地懵圈。
沈环再一次佩服乐潇泽的能力,还有他的手段,虽然简单粗暴,却又令人措手不及,无可辩驳。
不按常理出牌,才更让人抓狂吧?估计章氏那边的人,眼下气地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