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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那浅白色的楼梯扶手向下,沿着那盘旋蜿蜒的阶梯,没几步就到了唐家的地下室——这里很宽敞,也很安静,没有地下的阴暗潮湿,这里灯火通明。
楼梯的正对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两侧有房间的门,她不知道里面的房间有多大,但总觉得,凭唐家的实力,把整个地下打通了也不无可能!
走廊的尽头隐约传来声音,像是从音响中发出来的,音声带着沉重的钝响,里面应该是像放映室之类的空间——这是地下唯一的声源,秦欢颜判断:唐尧就在里面!
恨恨地蹙了蹙眉,她把刚才的情绪迅速酝酿回来,鼓足了勇气要和他据理力争,却在走近时,因为里面的声音,而不禁放慢了步子,最终停在了门口——
因为她听到了稚嫩的童音,听到了天真的笑声。
以唐尧的形象,他怎么可能看这类的电影?
秦欢颜忍不住驻足,偷偷地看向里面——
幸好房门是虚掩着的,她看到里面放着奢华的沙发全套,正对着巨大的屏幕,好全面奢侈的家庭影院!唐尧就坐在那张沙发上,背对着她,静静地看着屏幕。
……
‘小禹,不准顽皮,快点下来!’镜头晃动着,画面中,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在客厅的沙发和茶几上跳来跳去,背景里有个女声故作严厉,却丝毫劝不住他,‘你再跳妈咪就要生气了!快点下来吹生日蜡烛!’
‘不吹!哥哥还没回来!不吹蜡烛!’小男孩嬉笑着朝镜头咋呼,眼睛亮亮的,小脸上尽是纯真,‘我要等哥哥一起过生日!’
‘真是的!你要有你哥哥一半听话,妈咪就省心多了!’背景的女声抱怨着,镜头不停追着他小小的身影,时不时提醒,‘慢一点,妈咪拍不到你了!’
小男孩兀自在屋子里顽皮,终于在某个瞬间,他的眼睛骤然一亮,光着脚丫从沙发上滑下来,快步奔向了门口:‘哥哥!’
镜头转移,秦欢颜看到了当年的那个清俊少年。
他沉稳安静,脸色温和,虽然眉宇间也是稚气未脱,却丝毫没有如今那种……举手投足间的黑暗气息。他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转过他一起对向镜头:‘唐禹,生日快乐!’
小男孩却顽皮地站不住,只是静止了一秒钟,又立马转过来,焦急地在唐尧身上寻找:‘哥哥,变形金刚呢?你答应送整套给我做生日礼物的!’
‘哥哥用魔术变到你房间了。’他蹲下来,夸张地比划了几下,最后指了指他的房间。
‘哇,哥哥好棒!’
小男孩欢呼着,撒腿就跑向楼梯,镜头追着他也颠簸地往上跑,背景音应该是唐夫人的呼喊,那时候她的声音远没有如今的淡薄平静:‘站住!把鞋穿好了!听话……”
…………
秦欢颜看不下去了!
她没有找唐尧“理论”,甚至没有打扰到他,便默默地从走廊走了回来。唐尧始终都是背对着她的,她看不到他的表情,更猜不透他的心情……但是她看得鼻酸。
越是简单随意的录像,越是让人有一种沧海桑田的心疼。
原来过去的唐家,不是那么冷清;
原来过去的唐家,像个家一样热闹……
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不知道他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秦欢颜面无表情地从地下室上来时,女佣正忐忑地站在楼梯口等她,看她安然无恙,女佣无声地冲她露出个笑容。
秦欢颜朝她点了点头,心情却沉重得实在笑不出来,她越过她正要离开,却又陡然想起一个问题,驻足问她:“你知不知道,唐禹的生日是哪一天?”
她记得,在镜头里,那个清俊温和的少年这么说——“唐禹,生日快乐。”
“秦小姐?”女佣愕然,因为她的问题脸色僵了僵,却也磕磕巴巴着如实回答,“是……后天。”
“那他去世的忌日呢?”
“也……也是后天。”女佣的脸色越发难看,小心翼翼地回答她,“是同一天。”
***
秦欢颜只觉得窒闷得喘不过气来!
她几乎是用跑的逃回书房,背倚着门拼命深呼吸,才勉强忍住眼眶中的湿润。她一个局外人,看这样一个片段,就觉得窒闷难过至极,唐尧他一个人……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失去过亲人,清楚的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更何况,全世界都误会他杀了唐禹……
她突然就不想把唐尧一个人扔在冷清压抑的地下室!
吸了吸鼻子,她快速地掏出手机,按下他的号码,竭力装出最冷漠平静的声音:“唐尧,你能不能来一趟书房?”
“唐尧,你能不能来一趟书房?”
电话的对面没有任何回应,秦欢颜的心莫名地紧了紧,不由揣测着现在的他是什么样的表情?在那个压抑至极的放映空间里,他会不会……也在哭呢?
“唐尧……”冷清的声音有些装不下去,她喃喃而出,不由多了几分同情,想要说点什么安慰他,对面却传来他淡漠的嗓音——
“好。”……
书房中灯火通明,电脑旁的打印机正在运作着,一张张持续打印员工名单——年轻的、年长的,她都没有挑,甚至连扫地大妈的资料也一起选择打印……
几千张员工资料,可以想象未来桌上会有多么厚厚的一叠!
秦欢颜就坐在书桌旁,目光空洞地看着一张张滑到她手边的纸张,它们乱乱地扑散了一大块桌面,她也浑然不知……直到门上传来“叩叩”两声轻微的细响,她才猛地回神,故作忙碌地整理桌上的资料。
“你怎么才来?”她佯装不耐地抱怨,在“忙碌”之余,才抬头扫了他一眼。
他还站在门口,颀长的身影半倚着门框,目光淡淡地看着她,似笑非笑:“找我什么事?”
秦欢颜局促地怔了怔:她还以为唐尧会苦着一张脸、或者是愤怒、冷漠……毕竟他看到那样的录像带,肯定会带有各种情绪,这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他却……让人一点都看不出来!
一如既往的慵懒和随意,一如既往的浅淡和深沉……看不出任何脆弱,看不到任何情绪。
“你们公司的资料……”秦欢颜低头,闷声闷气地找了理由,“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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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很多资料——
打印机开了“全速打印”,却也运行了近半个小时,秦欢颜低着头没再说话,只是不停地重复添纸和收拾,最后累积的文件真的是厚厚的一叠……
全程都是诡异的沉默。
她没有再说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唐尧却也没有离开,他兀自抬脚进来,在房间里那张大沙发的一侧坐下,闲闲地看着她,然后又无聊地拿起桌上的杂志翻看……
“叮!”
一声机械提示音,显示打印完毕。
秦欢颜抱着那一堆还残留着机械余温的打印纸过来,重重地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人也跟着在他对面坐下:“你们公司的员工资料都在这里,包括……”
“你确定要跟我谈公事?”他突然打断她,头从手上的这本杂志里抬起,目光慵懒而戏谑地扫过她,“晚上叫我过来和你加班……秦欢颜,我们到底是谁在为谁做事?”
他的话严厉不留情,秦欢颜却没听进去。
她只是看着唐尧,不禁愣愣着有些走神——她会不禁去想:人到底要经历什么样的训练,才会练就像他一样的灵魂?她甚至开始怀疑:她刚刚在地下室看到的,是不是都是她的错觉?
怎么会如此平静?
在伪装吗?
他……累不累?
“发什么呆?”他蹙了蹙眉,收起杂志在她眼前晃了晃。
秦欢颜这才回神别开眼,闷闷地垂头,指尖在那叠资料上点了点:“我挑不完这么多人,而且连扫地的大妈,看门的大伯的资料都在里面,你……”这是故意为难我!
她想朝他抗议,却被他低凉的嘲讽打断:“你职业歧视?”
“你!”这哪里是歧视不歧视的问题?秦欢颜气急,愤然地从里面抽出门卫的资料,用力点了点上面“学历:文盲”的那一行,把资料拍到他面前,“他怎么能当公司的高管,他连文件都看不懂……”
他甚至不识字!
***
秦欢颜更觉得唐尧是在为难她,是在“没事找事”,于是她蹙着眉,又从那些资料中抽出好多诸如此类的“文盲”,一张张扔到他前面:“这些都不可能!”
她想让他承认“为难”,唐尧静静地看了一分钟,却突然笑了。
“这不是很好么?”修长的指骨捻起被她挑到一边的资料,他随意地将它们丢入身侧的垃圾桶,“挑出不可能的,留出能为我所用的……这本来就是你的工作。”
秦欢颜的动作一怔,他却理所当然地摊了摊手,悠然地仰身靠坐在了沙发上,就像……剥削阶级的资本家。
她蹙了蹙眉,所有的郁火都被他的态度弄得发不出来。
他说得的确有道理,也的确让人觉得……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