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花云楼时,客人的身份也不适宜,正好那雅间是在二楼靠后,因此颜川遇决定隐在暗处,避过喧闹的街道,绕到了花云楼的后门,小心靠近那雅间后方。抬首望了望那雕花窗棱,侧耳倾听了一番,轻轻一跃而上寻了个死角紧贴,耳边顿时传来了一个女子柔婉的低唱。
看来他们还没走。暗松了口气,本打算窥上一眼又想起先前那个易容的书生,便打消了主意。
女子的唱吟渐渐变弱直至消失,接着的是一个男人粗嘎的叫好声,“好好好!这曲子真好,当然花云姑娘的唱功更好了!”
这男人该是那个三角眼男人,似乎姓贺。
“谢贺爷夸奖。”女子的声音柔美得可以掐出水来。
这个应该是花云楼的花魁花云姑娘吧。的确有着一副好歌喉。
“连兄,今儿个真是尽兴!来,咱们再干一杯!”粗嘎的男声显然兴致高昂,闹了有一个晚上也不见疲累。
“喝完这杯可不能再喝了,等下我还有事。”
颜川遇凝眉。有事?不知是什么事?
“连兄,这不枉费花云姑娘的一片好心吗?人家可是特地推了其他客人专门陪咱们,那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呢!”
“花云的心意在下心领了,刚收到家父的急信说是生意上有点麻烦,在下不得不连夜赶去。”
之后便是一阵告辞之词,没听到任何关于青莲子的讯息,那么应该会跟那“生意”有关吧?想了想,颜川遇屏息听着他们离去的声音,算着时间预备接着跟踪。
空气里突然夹杂了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心中一凛,她左手往后掠出却即刻被制,属于男子的体温紧紧靠了过来,一阵耳语,“姑娘,原来你在这啊。”
刘璃!
颜川遇心中气恼动作却不敢太大,暗自使力,“放开!”
“哎,姑娘,我千辛万苦爬了上来,你体谅一下嘛。”
男子的气息又靠近了几分,萦绕在她鼻间,她按捺住怒气低声道,“青莲子的线索如果消失了……”
“如果你是要追人的话,现在也晚了。那个书生可不是普通角色。”
“你怎么知道?”
“我也有眼睛啊!”
敢情他已经偷窥了有一会儿了!可是她居然都没有发现,这是怎样一种修为?
见怀里的人没再挣扎,刘璃偷乐了一下又轻声道,“原来你是找着了上次打劫的贼头子了。长着三角眼的男人去赏花会大厅了,那个莫名其妙的书生一出这门就消失了。你说,这人的轻功是什么境界?”
能将那书生的行为看清的人,又是什么境界?
颜川遇只得放弃,“放开。”
刘璃凑过脸,一双眼闪亮如星辰,“姑娘,你说我这样一直抱着你怎样?”
虽然手脚被困,但是脑袋还能动,于是狠狠地往后一仰,意料之中听到一阵闷叫。
刘璃吃痛得泪花闪闪,“姑娘,你太狠了。”
“把、我、放、开!”然后好好地教训你。
刘璃目光朝着那扇窗看了看,“恐怕不行了。”
觉得他的语气有异,颜川遇抬首,便看到那雕花窗口一张花容月貌的女子脸庞正笑吟吟地看着她,不,他们。
花云楼的花魁,花云。
“两位客人的喜好真特别。”
刘璃一边暗暗使劲抓住要离开的人儿,一边笑嘻嘻地朝着花云道,“在下的兄弟仰慕花云姑娘已久,怎奈花云姑娘有客,不好为难姚妈妈,在下不忍看着自己兄弟消沉便硬带了过来,攀上了这窗子。还希望花云姑娘见谅。”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花云笑容更加娇美,眼底闪着浓浓的兴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道,“既是如此,便进来吧。”
腰际传来一阵痛楚,刘璃的笑容仍保持不变,“这恐怕会打扰到花云姑娘了。”
花云眨着晶亮的双眼,一手捂着唇笑出了声,“花云的客人已经走了,今晚也没别的安排了,进来吧,对如此仰慕者,花云自当热忱以待。”
刘璃额头滴下一滴汗,笑容不改地抓着旁边白衣“公子”在花云侧开了身子后跳进了房内。
入眼的房间摆设令颜川遇有点意外。
同自家姐妹出游时,也曾几次被林长衣拖着扮了男装好好“见识”了青楼,去过青楼里面的房间,见过的有轻纱飘渺的,似真似幻,有罗帐旖旎的,使人欲罢不能,还有的缭绕着一些特别提供的异香,这些无一例外地透着一股子属于青楼的味道,勾人魂魄,令人醉生梦死,无怪乎那些男人嚷嚷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而这个花云楼的花魁,同时也是百花会上夺魁的青楼姑娘。她的房间应该是在那种醉人的氛围之上再添一把富丽堂皇,可是这个房间摆设极其简单却透着女子柔婉的一面。
这个同她主人装扮一样的粉白色调为主的房间分为内室和外室,入门进来的是外室,这有着一张铺着红桌布的圆桌,此刻上面正有着盘盘精致的菜肴,从那些空空的白玉瓶子就可以看出来,刚才的客人多半是喝酒不动筷,围绕这张桌子的是四把配套的圆凳,同样铺着一层柔软的垫子。
此刻他们所站的位置正是这圆桌旁。
颜川遇不经意一瞥,左方向的那被粉白交替的轻纱缠绕着的便是通往内室的雕花隔门,透过朦胧的粉纱,依稀可见里面有着一张供憩的床铺,其他细碎的便看不清了。
虽说她打量这房间也不过眨眼之间,却仍被花云瞧去了神色,再碰上那青楼姑娘促狭的眼神时她也微微尴尬了一下,躲开了注视。
“兄弟,怎地一进来就被迷住了?”刘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掏出了折扇在那边摇了起来,非常不满自己就这么被忽视了。
颜川遇没回答他,她也不打算理他。凝眉心想,似乎这种“不理他”的决定已经数都数不过来了?
“呵呵,看起来这位白衣公子是个腼腆之人了?”花云轻笑道。
刘璃看了看她,咧嘴一笑,“花云姑娘说真是聪慧过人。”
花云又一笑,娇颜如花,沉鱼落雁,男人们见着了可真得失魂落魄了去!而她这一笑,却有着自己的打算。
见眼前两个攀窗的公子神色自若,一点失神的模样也没有,可疑之至,只是还不知什么目的。花云不动声色地微微扬高了声音,明显朝着门外的人叫唤,“翠儿,怎么还不把这些酒菜撤了去?”
门外无人回应,便又多唤了几声“翠儿”,约莫五声后,绑着双髻一身绿裳的丫头带着两个收拾的伙计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迅速地撤走了酒菜又依着花云姑娘的吩咐上了一壶新茶,便退了出去。
在花云姑娘的请字之下,刘璃不客气地落座,顺便拉下了颜川遇,见着她恼怒的样子也不介意,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引得后者嫌恶地偏头过去只当与此人不熟。
花云保持着优雅有礼的微笑品着茶,刘璃则是以着各种小动作逗着旁边的人,颜川遇自然是冷淡得不当他一回事。
这样的三人,就这么无言地相处了有一炷香的时间。
花云又招了声丫头过来,再添上了一壶热茶,顿时稍微有点清冷的气氛被这浓郁的茶味儿充斥,温暖了起来。
花云带着笑给眼前的二位公子换上了新茶后,指尖摩挲着自己的茶杯,抬眼看了看那个始终笑容灿烂的俊逸公子,然后把目光投给了旁边那个白衣的有着独特气质的公子,笑道,“我想,公子可不是单单为了见花云一面而来的吧。”
颜川遇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声音低哑,“花云姑娘真是聪慧过人,在下的确有事相问。”
“噢?不知公子要问些什么事儿?是问男女之道还是……”后面的话被低笑消了去,却是不言而喻。
一旁的刘璃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眉眼含趣地看着旁边的“他”。
只见颜川遇一脸平静无波,“在下要问的是,连爷的事。”目前来看,单刀直入才是最好的办法。
花云眼神微微一闪,娇笑,“连爷?那连爷不是个生意人么?近日来了我泠云城,也是听得了花云的薄薄艳名前来给花云捧场了而已。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颜川遇垂下眼,“贺爷呢?”
花云呵呵笑出了声,“公子,对花云没兴趣,对这些男人倒是兴趣得很啊。”
颜川遇没有回应这句话,端起了茶轻抿着。
花云又道,“要问贺爷的事儿,妈妈可比花云清楚得多。”
刘璃在一旁早灌了不少茶水,见花云说了这么一句话,朝着颜川遇说道,“哎,看来咱们得去拜访一下姚妈妈了。”
颜川遇沉默地看了会儿花云,觉得再无可能得到别的事情后,站起了身哑声告辞,“打扰了。”
刘璃瞧了瞧那花魁又瞧了瞧“他”,还是觉得“他”这个姑娘顺眼啊!
追上了出了房门的颜川遇,他心里一时畅快又嘴欠道,“哎,姑娘,你比那花云美多了。”
未料到,这句话竟被那倚在房门前目送着他们的人听到了。
花云先是愕然再是大惊失色。
愕然的那个白衣公子居然是个姑娘家,而自己居然没发现!而大惊失色的是……
“这下糟了,那药对姑娘家可是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