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话
1。
如果问袁新亭,他最喜欢什么,他或许给不出一个答案,像他这样清心寡欲的人,在念大学之前,一门心思全在读书上,念大学后,虽然也开始有一些娱乐活动,但从整体上而言,依然是读书居多,似乎完全没有其他的兴趣爱好。
但是如果问袁新亭,他最讨厌什么,一定是过年。
在过去,过年的时候,意味着走亲戚。现在不需要走亲戚了,但是,家长里短互相拜年还是有的。袁新亭是一个特别抵触和他人接触的人。但凡在人多的地方,他都觉得不自在。
没有念大学之前,所有的亲戚都会当着他的面说:“新亭真优秀啊,成绩好,长得也好,以后一定找得到个好工作……”这样的夸奖非常直接、坦白,没有丝毫委婉,但当事人不觉得喜悦,反而觉得难堪。
每次有人当着自己的面夸奖自己,都感觉像是在被一条濡湿的、布满黏液的舌头舔舐,浑身都起了起皮疙瘩,一点也不自在。
可是,接人待物是必须要学会的。
袁新亭只能勉强自己和大家说话。
整整一天,端茶倒水,洗水果,拿零食,忙忙碌碌的。
家里面本来就不大,来了些亲戚朋友后,更加显得拥挤。
只是下午妈妈那边来了一位亲戚,说话有些难听。这个亲戚并不怎么常来走动,今年怎么会来,妈妈也不知道。
她一进门就笑着说:“过年好过年好!”因为并没有提前知道她要来,妈妈还着实惊喜了一下,开心地将人迎进来。
但是这个亲戚下一句话就顿时让大家有些难堪,“我说琳琅啊!房子该换就得换了,你看看,现在大家挤在一起,活动起来都不方便!”
琳琅是袁妈妈的名字,她全名叫李琳琅。袁妈妈听到这话,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了。说说笑笑的大伙也渐渐安静下来。
但是这个亲戚却全然未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妥的样子,笑着招呼道:“怎么我一来了你们都一个个看着我呀,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为免尴尬,袁新亭赶紧起身,去倒了一杯茶,送到这个亲戚的面前,说:“姨,请喝茶。”
女人笑呵呵地接到手中,说:“新亭是长得越发英俊了。”
慢慢地,气氛才又恢复活跃一些。
后来,袁新亭拿着水壶准备进厨房添水的时候,站在门口,却听见妈妈一阵轻轻的抽泣声。袁新亭当时就整个人僵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妈妈从里面走出来,已经看不出刚才流过眼泪,她看见袁新亭拿着水壶站在门口,一愣,笑着问:“来添水的吗?”
袁新亭感觉自己心里面好像给刀割过一般,但是面上还保持着浅浅的笑容,说:“嗯。”
2。
往往却贫穷的人,越在乎尊严,因为除了尊严,他们一无所有。他们唯有握紧手中唯一拥有的,牢牢地握紧,那是他们最后的坚持。
袁新亭很生气。他自己清楚,是因为妈妈被人欺负了,所以才生气。理智告诉他,周围还有那么多亲戚朋友,不能够让其他人看笑话,可是,一想到刚才妈妈一个人躲在厨房里偷偷掉眼泪,袁新亭心里面就仿若刀割一般。
其后,他对那个亲戚一直板着脸,好几次后者试图问他一些话,袁新亭都当做没有听见的样子,故意和其他亲戚说话,
晚上,送走了亲戚,袁新亭才抽出空拿手机出来,果然,不过几个小时没有看手机,贺知章发来的未读消息已经超过十条。
只不过内容都是一些很没有营养的东西,比如“今天吃了一条很好吃的鱼,酸酸的,甜甜的。”,又比如“你怎么不回我?”,以及一些一看就是无聊打发时间发来的废话“什么时候开学啊我好想见你啊”。
袁新亭回复说:今天亲戚很多,没有时间看时间,刚看到。
他原本以为,贺知章马上就会回复,但是贺知章却一直没有回复。
他并不知道,贺知章遇到了他人生中的一个大危机。
实在太想袁新亭,又正处在血气方刚无法自抑的年纪,哪里能忍,丢下了正来家里拜访的客人,一个人摸到自己的卧室里。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他红着脖子喘着粗气运动的时候,忽然有人打开了门。
贺知章当即下意识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塞回裤裆,但是来者显然已经看见了。
“啊——”女生尖利的嗓子响彻整栋房子。
言青琳两只手捂住眼睛,放声大叫。
贺知章赶紧跳起来,冲到她面前,低声吼:“别叫了!”
他父母和她父母可都在楼下呢!
言青琳放下手,恶狠狠地瞪着他,“流氓!”
“关我什么事啊?”贺知章皱着眉心说:“你自己不打招呼就闯进来!”
“恶心!”言青琳再斥。
“切,哪个男生不撸啊?”贺知章一副无所顾忌的模样,两只手抱起来,靠到墙壁上,说:“好走不送!”
就在这个时候,言青琳的母亲齐静云走了上来,问:“小琳,没事吧?你刚才尖叫是?”
言青琳怎么也说不出口她一推开门就看见贺知章在做那种事情。这件事说出去,败坏的肯定还是她的名声!
言青琳气急败坏地乱诌了一句:“刚才差点摔倒了。”
“哦,是这样。”齐静云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说:“你走路也小心一点嘛,刚才真的是吓死妈妈了。”
“有什么好吓的?”言青琳一改上次在酒店温柔大方的做派,有些不耐烦地冲她妈妈说道。
“我……”齐静云欲言又止,最终只说:“行了,你借了充电器赶紧下来。”
贺知章饶有兴趣地看着言青琳。
她没有听懂,他可是听懂了。
估计刚才齐静云听到叫声,是以为自己对她女儿动手动脚了吧。